张志心头有些失落，从话音可以听出，李西北对这样的小病症不感兴趣，相比较来说，对方更乐意琢磨手上的专业书。
他面色焦急，眼神不住往门外瞟，像是布偶猫看见心爱的小鱼干，内心急得喵喵乱叫，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幸亏这个时间段，办公室里是没有人的。
张志的表情逐渐变得纠结，好几次张了张嘴巴，却欲言又止，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告诉对方。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按照李西北这不冷不热的性格，想要打好关系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张志清楚自己的处境，刚刚从校园出来没多久，如果在医院没人带着往前走，恐怕等他混到主治时，最起码也得三十五岁以上的年纪，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害怕。
见对方没有反应，李西北抬头提醒道：“快点去啊，那么多人新医生都在，你要是去晚了，可就没有机会了。”
急诊科新人不少，当有什么病患过来，他们便一窝蜂地涌了过去，诚如李西北说的那样，去的晚还真不一定有位置。
张志没动，他深呼吸一口后，说：“李医生，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你要不要先冷静一下。”
李西北皱眉：“怎么了？你直接说就好了，我现在很冷静啊。”
张志摇头：“你得先确保自己能一直冷静才行。”
李西北无奈看向他，说：“那我也总得先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张志叹了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你之前医闹的事情，是被冤枉的，我知道一些情况。”
李西北不禁动容，问：“被冤枉的，是什么意思？”
张志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西北不解地看过去：“这话怎么说？”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而且现在他还知道，有人趁这段时间在其中斡旋了一番，把自己弄到急诊来了。
其实，李西北并不在乎领导的安排，同样也从没想过，要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职场规则中。
但是现在，他挺好奇张志到底在纠结什么。
张志给他解释说：“上次那个女病人阑尾里拉出来避孕套，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是有医德的医生，肯定不会到处乱说这事情。”
李西北看着他不说话，心里越发觉得莫名其妙，觉得这话说的跟没说似的。
张志又说：“其实我大概知道是谁说的，但是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是谁？”李西北脑袋瞬间空了下。
张志翻出手机：“你自己看。”
他给李西北看的这段视频是在食堂拍的，虽然角度不明显，但还是可以从着装判断出，是几名女护士坐在一起，正叽叽喳喳地说着。
李西北看了一会，边看边听张志解释：
那天张志也是无意间听见的。
午饭那会，他父母打电话来问工作情况，他就顺手拍了个午餐视频发了过去。因为紧挨隔壁桌子，所以不小心就拍到了这段视频画面。
本来张志也没当回事，紧接着得知李西北的事情后，他才猛然想起这个视频来，一时半会也拿不准主意。
因为那几名护士里，有一位是院领导亲戚，张志担心得罪人，因此什么也没说......
至于视频里的人，李西北则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让他感觉非常愤怒。
李西北问：“也就是说，那天孙主任找你们谈话时，你们全部都在撒谎？”
张志脸涨得通红，低下头说：“对不起，当时我撒谎了。”
李西北没看他：“那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
张志如实说：“因为之前觉得不经常见面，心里那点愧疚感会少一些，可事情憋在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又问：“听说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这算哪门子解决，一个月的绩效啊。”李西北情绪有点激动：“你知不知道，我拼死累活，差点都要死在值班室，死在手术台上，才挣这么点绩效。”
张志还想安抚，小声道：“哥，你小声点啊......行吧，一个月绩效确实是不少钱了。”
李西北霍然起身：“不行，我得找院长去。”
张志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急忙说：“你先冷静点啊，其实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出口气不是？这不得先做足准备啊……”
“住口！这些钱更重要！”他突然回头，大声道。
张志明显被吓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满脸怒容的李西北。
张志印象中的李西北对谁都很客气，尤其在他们这群新人医生面前，真的是一点架子也没有。
可情绪这么稳定的医生，此时突然间就失控了。
“这是将近一万块钱，你知道吗，是一万，不是十块一毛！我得值半个月夜班，我得上几十台手术，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它是半个平方的房子，是一台车的轮子。你知道什么？你们这群人只考虑自己！”
妹妹还等着他买房，或许还有其他人也在等着。
他每天都被巨大的压力包裹，不敢好好生活，不敢随心所欲，甚至连最基础简单的人际关系交往，都要思量半天。
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压得他喘不过气。
李西北不由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轻松了。轻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年少时纸鸢飞上天那一刻的愉悦？还是每月发工资那一刻的放松？亦或是每当看见妹妹发自内心的笑容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
张志听后变得沉默，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他很羞愧，认为自己的行为非常卑劣。
本来他说这些话，只是想和对方拉近点关系罢了。
可是，他不了解李西北，他不知道眼前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眼睛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哪怕半粒也不行。
过了好半天，张志才满脸歉疚地说，李医生对不起，我真没想这么多。
李西北看向走廊，做深呼吸整理心情，其实这件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跟张志是没太大关系的。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真的太缺钱了。
李西北捏了捏眉心，将视线从走廊收回，表情又变得平静下来，说：“不好意思。”
张志摇摇头，说，我也想了一下，你说的很对，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可以去帮你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