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杞没有送李西北下楼，她站在窗户上看着。
李西北出门后，她就像闲得无聊的病人一样，站在阳台的窗户前默默地数数。
脑袋里盘算对方走路速度的同时，又默数着电梯下行的时间，等她数到八十的时候，果然就看见李西北从视线的盲区走出。
南杞换了个姿势，额头轻轻贴在玻璃上，直至他站定在马路边，东张西望地看着过往车辆。
李西北怎么不回头看看呢，南杞闷闷想着。
她们家的落地窗很大，前面没有一点遮挡，加之今天天气不错，视线也很好，如果李西北这个时候回头，他们有很大概率可以瞧见彼此。
如果是这样，南杞觉得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李西北站在马路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心头杂陈着一股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他今天收到的唯一的问候。
想着时间尚早，这个点回家是不方便的。李西北取消了刚刚发布出去的约车订单，然后下意识地朝右侧裤兜摸去，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拍了拍空空的口袋，这才反应过来，烟盒被丢进了垃圾桶里，顿时他又有点后悔了。
李西北觉得让自己戒烟，恐怕比戒了呼吸还要困难。
每个值夜的日子，忙碌整个通宵后若是不接上一支，真的很难坚持下来，万一再续个白班的话，光想想都觉得可怕。
思绪流转中，他扭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家超市，眼睛亮了亮就准备动身往那里走。
可身子刚刚动弹，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去，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电话接起，那头轻飘飘地传来道声音：“李西北，你回头看。”
李西北掐着腰，扭头往后看了一眼，然后爬格子似的顺着最中间楼栋的阳台玻璃往上数。
他说：“怎么了，师姐？”
南杞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往回走吧，在电梯间等我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李西北疑惑问：“什么事？”
南杞不答，只说了声“快点回来”然后便挂掉电话。
他不知道南杞要做什么，可还是听话原路往回走，按照她说的那样站在电梯间。
南杞挂断电话，蹦到客厅的茶几前，从里面翻出许多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塞进没用过的垃圾袋里，然后又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在电梯间门口，李西北见到了南杞，他自问认识这么久，还没见过对方脑回路如此清奇的时候。
看着被递在身前的垃圾袋，李西北皱眉问：“师姐，你哪来的这么多烟盒？”
南杞眼眸闪了闪，说：“烟盒？这些可是我攒好久的。”
随后她又补充：“不跟你开玩笑，都是这一年随份子人家给的，看上去还不错，刚忘记给你了。”
李西北问：“你不是不喜欢别人抽烟？”
南杞叹了口气，看着他说：“那你也要真戒得了才行，李西北，你以后少抽点。”
回去的路上，李西北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失神。
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有房子，车子，如果自己没有债务有存款，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呢？
他们可以结婚吗？她会重新接受自己吗？李西北不知道，同样也不敢去问这个问题，他害怕到最后连朋友也做不成。
可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当命运像撞钟一样朝自己撞来时，他已经无法选择，也无法躲避了。
恍惚中，李西北突然觉得生活虽然没有期待中的那么好，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糟了。
......
心神不宁大半天的陈院，终于不再惶惶不安，因为又有人给他打电话，说是领导临时变了行程，拜访的事情也就随之作罢。
陈钰心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失望，他错失了一个机会，一个结交领导的机会。
随着年龄越大，他越发明白机会的重要，不过好在事情并非自己猜测的那样，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打开电脑，准备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工作安排，这时右下角的绿色图标开始不停闪烁，他不由自主地点了进去。
人在无心工作时，什么事情都显得比工作更为重要。
这是一个医院同事群，光看群里人的名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陈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群里，总之这里像菜市场，医院每有点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会顺着游离在空气中的信号波传输到这里，他觉得就挺神奇。
他刚点开群消息，就看见有位叫“菜刀”的网友正在歇斯底里的在吐槽：
“急诊科这么困难吗，支援起来没完没了，已经转了三个月，还要接着转？”
“要说这样玩，当初就直接说要急诊科医生得了，干嘛这样挂羊头卖狗肉？”
看到这话，陈钰眼皮跳了跳，眼底酝酿着一团火苗，心说这人是谁？怨气怎么这么大？
陈钰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他非常想知道这人是谁。公然在群里散布这些消息，揪出来的话，他肯定要做做对方思想工作才行。
可话虽如此，因为年纪的原因，他对微信操作起来并不精熟，日常聊天接收点资料图片没有问题，但真要涉及揪人这事，那他的水平还是有待商榷的。
陈钰想了想，默默在键盘上抠出一段话：
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关于这一点我认为院里应该给出合理解释。
首先要确定轮转时间；其次时期延长的原因是否清晰；最后是否会有额外福利，这位小同志，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钰艾特这位菜刀，说：我也觉得问题很大，要不咱们加个好友好好聊聊？
他很少参与年轻人的讨论中，平时这个群里的聊天消息，他也未曾关注过，今天倒算是个例外。
不过陈钰深知，要想拉进彼此的关系，首先得认同他。
可惜的是，“菜刀”不说话了。
这时，另一位正在上班摸鱼的同志又在群里发话了，他首先艾特了那位菜刀，随后说道：
我不太认同你的观点，你说这是支援起来没完没了，我们首先要理清，它究竟对咱们好不好？
急诊轮转在哪家医院都是非常正常的情况，住院部医生可接触不到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病例。
陈钰看着屏幕，嘴角彻底扬了起来。
虽然这是个闲聊群，里面基本都是医院职工，也不排除有浑水摸鱼进来发展业务的人。
当然，只要是个人，他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产生情绪。
平日这个群的基本日常就是晒晒照片秀美食，偶尔讨论讨论近期的八卦内容，上一次群里热议的话题还是徐海呢，中间经历了一次李西北，没想到现在画风一转，直指到管理层来了。
陈钰觉得刚冒泡这位同志，说话口吻还挺有意思。相比之下，医院里这些小同志的思想觉悟就有待提高了。
好奇之下，他点开了对方头像，看着屏幕上放大的头像照片，陈钰顿时气得直呲牙花。
王海一本正经地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看照片里的模样还是十几年前年轻的时候。
陈钰又试图向上翻看话题的起点，但没有找到，最后他只好拍了拍王海头像，问，你这么明目张胆，把我的鱼儿都给吓跑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