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食过五味,随着酒香的飘散,室内气氛逐渐升温,众人的谈性也愈发浓厚。
坐于主位的苏子放下酒爵,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宾客,忽然开口,声音沉稳:“昜国的粮田,近来收成如何?”
易峟闻言,轻叹一声,回答:“几年来天旱少雨,粮田歉收,就连陈粮也吃得所剩无几。”
苏子听后,目光中透出忧虑:“我族亦是如此啊,放眼望去,土地干裂如龟背,川泽断流。天下皆是如此,真不知如何是好。”
在座众人听到苏子和易峟的对话,也不禁叹息连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奈和焦虑。
苏子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昔日我族一度缺粮,派人四处求援,幸得邢侯与黎(耆)国的周人慷慨借粮,此恩此情,我谨记于心。”
易峟听后,心中暗暗吃惊,未曾想到周人的势力已悄然扩展至商王畿边缘的有苏氏,且双方关系似乎还很融洽,与易峟印象中周人在昜国的行径大为不同。
此时,邢侯面露愧色,坦言:“苏子有所不知,邢国的粮食仅够自给自足,实在无多余之力支援他人。”
苏子听后,不禁露出疑惑之色:“那邢侯之前所赠之粮,又是从何而来?”
邢侯解释道:“那时,王邑的微子恰好在邢国。他见我愁眉不展,便问及缘由。我将有苏氏借粮之事告知于他。
微子听闻后,没有犹豫,即刻慷慨相助,从王邑和微地调来了粮食支援。他还嘱咐我保密此事,不要让有苏氏知道这些粮食是来自于他。”
苏子听后,满脸感激之色。他连连称赞微子贤明大气,有王者之风范。同时,他也再次感谢邢侯和周人在危急时刻的援手。
坐在一旁的易峟则拿着铜匕默默品尝着黄河鲤鱼,冷眼旁观着苏子和邢侯的对话,既不插话,也不搭话。
他隐隐感觉,双方对话背后似乎另有深意,不是表面上讨论旱情和借粮那么简单。
苏子再次举杯,酒液在精致的青铜爵中微微荡漾,发出诱人的光泽。
主宾之间,又一轮的共饮开始,酒香四溢,弥漫在整个宴席之上。
邢侯放下手中的酒爵,面色微醺,仿佛被美酒熏陶得有些醉意。他轻轻咳嗽一声,以闲聊的口吻说道:
“微子在邢国时,有幸遇到了孤竹国的两位贤者伯夷和叔齐。他们正随同飞廉前往沬邑新建的右学。”
言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易峟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心中默念:“原来飞廉上次路过昜国去孤竹国,是为了邀请这两位大名人。”
邢侯似乎更加放松了,他的话语如同涓涓细流,不急不缓地流淌出来:
“我听微子私下里对那两位贤者说,周伯治下的西土,重视祭祀,对各宗各支族人以礼相待,能将主干弱枝都兼顾好。
周伯为人德高望重,宽厚敦和,敬老爱幼,尤其擅长养老。
西土的辟雍、京室,对从大邑商来的贤人礼敬有加,从不为难。
比起尚未完工的沬邑,两位贤者不如先去西土寻找周伯,不失为更好的选择。”
他的话语中透露着对周伯的深深赞誉,这位西土的首领在他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苏子闻言,点头称赞道:“西伯贤达之名,传遍四方,我亦早有耳闻。”
然而,易峟却越听越觉得纳闷。这明明是有苏氏的雩祭飨宴,但话题却总是不自觉地回到周人及其首领身上。
他不禁在心中疑惑:商朝人平时的谈话尺度难道都如此之大吗?
在如此严肃且带有外交性质的场合,却如此频繁地提及周人首领的出色之处,似乎完全无视了南边纣王的存在。
易峟借举起酒爵的机会,深深地看了邢侯一眼。按照弓舟的介绍,此人乃是某位商王的直系后裔。但在这场宴会上,他却总是对周人首领赞不绝口,其用意何在?
易峟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细细琢磨了一遍,试图从中归纳出重要信息:
与商邑仅隔着一条山脉的黎国和周人、位于商王畿边缘的邢国和有苏氏、以及在邢国逗留过的微子......这些信息之间看起来杂乱无章,似乎又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他心中不禁生出一个念头: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对方的话里定是隐藏着许多关键的信息点。
易峟的脑子的怀疑更甚,警惕心理逐渐攀升,他沉默地坐在木案后,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漫无目的地游移。
突然,邢侯与苏子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仿佛意识到易峟的沉默,他们改变了话题。
邢侯和苏子开始频频举杯,向易峟劝酒,口呼“无算爵”、“无算酬”示意他不要拘束,要尽情享受这场宴席。
苏子甚至命侍从去请方才主持舞雩的两名女巫之一前来献舞,为宴会增添几分别样的风情。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几名盲人乐工围坐一团,虽然目不能视,但他们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滑动,奏出一段轻快而美妙的旋律。
乐声如泉水叮咚般清脆悦耳,又似林间清风般轻柔舒缓,仿佛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田。
紧接着,一名穿着祭服、戴着面具的少女轻盈地步入。
她的面具上绘着繁复的图案,色彩斑斓,神秘而迷人。
透过面具的缝隙,可以看到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少女身姿婀娜,宛如一只灵巧的蛇在舞动。她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身体,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优雅。
她的舞步轻盈而灵活,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云端之上。时而低眉垂眼,如同含羞待放的莲花;时而抬头仰望,仿佛与星辰对话。
她的手臂柔软而有力,手指修长而纤细,随着舞姿的变换而轻轻舞动;双脚轻盈而灵活,在场地中跳跃、旋转,仿佛是在与音乐共舞。
飘逸摆动的衣饰充满了情感和生命力,让人们仿佛看到了有苏氏女子的独特魅力。
现场在座的人们都被这美妙的旋律和妩媚的舞姿所吸引。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动中的少女,仿佛被她的魅力所折服。
有的人闭上眼睛,陶醉在旋律中;有的人惊叹于少女的舞姿;还有的人低声交流,笑语连连。
整个宴席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一曲舞罢,易峟目送着那位神秘的面具少女悄然退下,乐工们再度奏起悠扬的音乐来。
他情不自禁地端起酒爵,猛地饮下一口,随后,情不自禁地开口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