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有月光,海面略显黯淡。就像江珊说的,这片被规划为民宿的区域相对安静。阳台的顶部有块大玻璃,但四周是镂空的。特意弄个玻璃做房顶既照顾到采光,又能遮风挡雨。万理绕着阳台看了看四周便从屋子里搬出一张藤椅坐下。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出门着急,没有带烟。
“叮咚”手机响了响,他停了停并没拿起细看。不是很想见的人,有时候亲情也让人难受。但看到江珊和妈妈的相处,他又倍感亲切,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不好,或许是他和爸爸妈妈有误会。他背靠在藤椅上望向海面。今天的事情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但他也不排斥。“怎么会订错房间呢,要不是他们,我也不会着急出门。也不能怪别人,还是自己没做好。”如此思绪万千搅得万理更加疲惫。他又想起江珊,那副憨憨地吃饭模样,这个陌生的姑娘大大咧咧,不像淑女却又热心且活力四射。不知不觉,江珊把他从路边扶起的画面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人们的记忆也会挑选,它会在特殊的环境下让你想起点什么,也会可以让你遗忘些什么。
而在另一边,江珊还和妈妈在海边的堤坝上散步。
“珊珊,你是说在马路边‘捡到’他?”江妈妈打趣着。
“妈妈,你怎么这样说话,他又不是东西。是‘救’了他。”江珊对妈妈无语道。
”哦,也就是说美女救英雄。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还带他回家吃饭。“江妈妈开始联想了,粉色的爱心泡泡从她身上向外飞出。
”宁女士,你的女儿只是做了件好事,是看他可怜,帮个忙。“江珊对这位喜欢看言情小说的妈妈翻了翻白眼。
母女俩手挽手在堤坝上走着,今夜来往的车辆比往常都多点,暑假是岛上的旅游旺季。
“妈妈,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江珊嬉皮笑脸地问。
“呦,还说没想法。我和你爸爸呀,以后再告诉你。”江妈妈故作神秘。
“切,有什么了不起,下次我问爸爸。”江珊努努嘴,“妈妈,他明天还会留在这吗?”江珊竟也想起万理。
下午看到他被车撞倒在地,真是吓了一跳,连手中的鸡蛋全都碎了。当时她也没想很多,直接冲过去看怎么回事。幸好对方还能站起来,目测只是胳膊和膝盖有点擦伤。
“你还好吗?能动吗?”江珊正尝试将万理拉起来。
“可以的,谢谢,没什么大碍。”万理扶了扶歪掉的眼睛,他有点近视,度数不高。
“小伙子,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出租车司机从车里走下来赶忙扶着万理。
“没事,就一点擦伤,不用去医院。”万理看了看全身上下,又活动活动筋骨,也觉得没什么。就是右手和左膝盖被擦破皮有点生疼。但女孩子在面前,也不能叫出来。看似风轻云淡的万理一样会有自己的面子工程。
“小伙子,看你口音不像本地的,是来旅游的吗?。下次走路当心点啊,别只顾低头看手机。我也开得快了点,幸好刹住车。”司机大叔开始念叨,“没事就好,毕竟是我碰到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还要开车,你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出租车司机边说边从左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万理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张师傅”并有一串电话号码。四周围观的人看到万理还能站起身也都散了。
“刚才被你吓死了,你要去哪里?”江珊在一旁惊魂未定。
“七品斋,订的民宿,住在那里,刚到岛上。”
“七品斋?它不在这,在隔壁岛。”
“额,我订错了?”万理不可置信地打开手机。手机因他的摔倒也飞了出去,还好落在草丛里,只是屏幕的左下角有点裂纹,仍能使用。当万理看到手机的订单信息显示在隔壁的海岛上,他尴尬地笑了笑。
“那你还有别的地方住吗?五点半航班就停了。现在五点多了,赶到码头也来不及。”江珊看了看手表。
“额,我再找找看吧,应该有地方住。”万理对自己的出门不顺感到有些无语。
江珊看到他表情气馁,还像个受气包,忍不住笑意,也不自觉地邀请他去家里吃饭,并表示自己那还有住的地方。只是当她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万一人家把她当人口贩子怎么办。
“好,麻烦了。”万理镇静说着,他了解这座海岛的夏季旅游情况,住宿至少得提前三天订,临时找到可住宿的地方,概率极小。
“啊?”江珊被他的果断吓到了,她还以为对方会拒绝。
“怎么称呼你?”万理看着眼前提着大购物袋的女孩礼貌问着。
“我叫江珊,生活在这座海岛上,你呢?”江珊提了提手中的购物袋,袋子有点重勒得她左手腕生疼。
“万理,我来拎吧,左手还能动。”说完,万理就伸出左手接过江珊手中的购物袋。
“那些鸡蛋没事吧?都碎了,地上也脏了。”万理看向身后不远处地面上流出的蛋黄液。
“没事,环卫工人会清扫的。”江珊解释道。
这就是江珊和万理的相遇,在岛上核心商业中心的马路边。江珊扶着满身狼藉的万理向所住的小区走去。
万理的个子比江珊高点,面容清秀,有点与众不同的气质。也可能为他的外表所动,江珊见到万理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个“坏人”。正要踏进社会的江珊,单纯得还像位少年,她的世界仍然是黑和白,行和不行。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见面了。
江妈妈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点小惊喜,她又看了看身旁的这位小姑娘,预感她即将寻觅自己的人生了。有时候缘分的奇妙令人动容,是正缘还是孽缘,就交给时间,看各自的造化了。她相信眼前的丫头能在未来披荆斩棘,勇闯生活。
”珊珊,明天让他来家里吃午饭吧,早上你带他来家里吃也行,或者尝尝岛上特有的海鲜小笼包,也很不错。“江妈妈捋了捋江珊的长发,满眼爱意地看着她,”回家该洗头了,都是汗。“
”知道了妈妈,那我明早去找他,先带他去外面吃早点,再逛一下,中午回来吃午饭。“江珊一点点规划起明天的安排,这几天她也正好空着。
沙滩上的人越来越多,江珊也走下堤坝融入人群,在海水里踢了踢,不过很快就回到岸上和江妈妈一同回家。虽然江珊在这里是土生土长的,但出于女孩子安全的考虑,江妈妈依旧很少让江珊独自在海边行走。江珊理解妈妈的担忧,几乎不会独自一人来沙滩上散步,即便独自来了,也会和妈妈相互定位妥当。
“叮——咚——”低沉敦厚的声音响起,是岛上教堂的壁钟敲响,时针和指针都指向十二点。万理被这突如其来的宏声惊醒。他从藤椅上坐起,才意识到已经是深夜。夜里的海风有点凉意,出得万理略微清醒。他走向阳台的护栏伸了伸懒腰。有月亮的夜晚应该更美吧,今晚的天气并不是特别好,天空的星星也不多。他又抬头看了看夜空。
“呜——呜——”远处的海湾一通明亮,那是归港的船帆。
万理凝视远方,他还在想着未来。妈妈希望他平安顺遂,考个公职;爸爸希望他像个男人顶天立地,应该去商场上打拼。而他自己很想飞上蓝天。只是家中没有一人会听从他的建议,在大家看来,做飞行员是个很危险的职业。他的舅舅就是在蓝天离开的。妈妈甚至以死相逼,不允许他从事和航天飞行相关的职业。爸爸在这件事上支持妈妈,觉得生命最珍贵。而舅舅,在万理心中是个英雄的存在,那个能够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大个子曾是他生活里的美好回忆。每个节假日,舅舅都会给他带来各种飞机模型。从他出生起就从未断过,也从未重复过。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中,不管是遇见困难还是相见美好,他都会第一时间找舅舅。舅舅是妈妈的哥哥,比她大五岁。这位舅舅也视万理为己出,原是部队里的飞行员,退役后去了民航工作,期间也会教人开直升飞机。只是后来出了意外。万理脖子上的象牙吊坠就是舅舅在他大二时送给他的。那时候他不知道这个吊坠的意义,只是很听话地戴着,从未取下来过。
如果舅舅还在,他会支持我吗?万理摸着脖子上的象牙吊坠看向远方黑漆漆的海平面。
回到房间,万理的睡意再次袭来。床头柜上的台灯被他一拉,古式灯光瞬间熄灭,他在被窝里沉沉睡去。这几日,他没有过什么好觉,希望今晚能有个不错的睡眠。
江珊吹干头发,也走进她的房间,一本现代小说在她手中翻动着,是位东北作家。她喜欢睡前阅读,觉得这样有助睡眠。彼时另一个房间的灯也还亮着,江妈妈站在阳台上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象牙吊坠若有所思。今天万理的到来总是让她忍不住回忆往事。
小小的海岛在黑夜笼罩下越发寂静,不知何时,集市上的摊位也黯淡了灯光。这种寂静很是愿意在海浪的拍打下应和起点点声响。有的人进入梦乡,有的人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