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法三章?”——怀王疑惑地问道:“慢来慢来!屈贤卿,你是说乐尹钟子仪钟大人与那白起约法三章,白起这才罢兵的?哎,上官爱卿,那日白起引兵作乱,不是你折冲樽俎,与之约法三章,这才力挽狂澜,令白起罢兵的么?”
上官靳尚一愣,强自镇定道:“对,是呀,大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正是微臣折冲樽俎,与之约法三章,这才力挽狂澜,令白起罢兵的呀!”
屈原闻言呵呵一声冷笑,转向上官靳尚问道:“哼,好一个折冲樽俎!敢问上官大夫,觥筹交错之间,大人又是如何劝那白起退兵的?”
上官靳尚又是一愣,继而色厉内荏,强词夺理道:“哎,这难道还有假么?本官就是在觥筹交错之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对那白起晓以楚秦结盟之大义,这才使得白起知难而退,罢兵回秦的!屈原!你不过一个刚入朝的小小侍郎,又有何资格来质问本官?”
屈原再也不屑与之争辩,又转向怀王奏道:“大王啊!黄钟毁弃,遂使瓦釜雷鸣;谗人高张,才让贤士无名!呜呼!上官靳尚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他这是当面撒谎,蒙骗大王啊!”
“屈贤卿,那你说,究竟是谁与那白起约法三章的?”
“禀大王!与白起约法三章的是钟子仪,以一人之身力挽狂澜的,也是钟子仪!钟大人以社稷为先,以百姓为重,舍身取义,举家赴难;郢都民众因而倾城相送,哭声震野,其情足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啊!大王呀,这民心不可欺,楚魂不可灭啊!屈原正是感其仁义昭日月,德行播后人,是以作‘橘颂’之辞以歌之颂之!”
屈原慷慨陈辞,令怀王深为感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寡人今日总算是弄明白了,钟大人此举确实秉德无私,可参天地啊!”——怀王说完不禁扫了上官靳尚一眼,上官靳尚则面红耳赤,莫敢仰视!
“还远不止于此啊,大王!”——屈原面向怀王又奏道:“钟子仪钟大人抱定必死之心,行前曾慷慨悲歌,诀别楚国,将我国人视为至宝的那面天授之琴,暗中传以其关门弟子伯牙,俾使将根留住,后继有人!”
怀王频频颔首道:“唔,这么说来,那琴果真传至伯牙之手罗?”
“正是,那琴确已传至伯牙之手,然而却并非是什么私藏国宝,楚中父老俱可为证!那伯牙年纪虽少,却是天下少有之奇才啊!”
“哦,天下少有之奇才?”
“是,天下少有之奇才!日后若能将钟氏古琴发扬光大者,必伯牙也!”
“好!那伯牙他如今又在何处?”
“为日后再扬楚声,再壮国魂,伯牙他早已遵从师命,携琴他乡,寻其师叔成连去了!”
怀王不禁有些失望:“携琴他乡?已经走啦?”
屈原拱手回道:“已经走了,是小臣亲自送他上船的!”
“大王!屈原他这是不打自招啊!”——上官靳尚伺机反扑道:“屈原胆大妄为!竟敢无视大王之命,暗助那伯牙潜逃,致使我那天授之琴从此流失他乡,这又该当何罪?”
“罢了罢了,寡人现已全都明白了!上官卿家,你就不要再借这面琴作文章了!”——怀王有心化解这场公案,便偏向屈原道:“屈侍郎适才讲的不错,楚人失之,楚人得之!那宝琴虽流失在外,毕竟仍在楚人之手啊!如今让寡人头疼的,并非那琴,而是强秦以邻为敌,对我虎视耽耽!每念至此,寡人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不知贤卿对此有何见解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王诚能居安思危,实为我楚国之幸也!”——屈原上前一步,面对怀王复又侃侃而言:“而今周室天下衰颓,群雄起而纷争,其中尤以强秦称帝之心日炽!秦虽号称万乘之国,兵强马壮,然而臣却以为,那强弓硬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不战自败,甘心臣服啊!如若我们关东六国各自割地贿秦,以求自保,那亡国之祸也就不远了!”
“大王!屈原唯恐天下不乱,实在是危言耸听、乱我朝纲啊!”——屈平还未将话说完,上官靳尚又跳将出来,面对怀王痛心疾首道:“楚秦交好,本是我历代先王既定国策,岂可因这小侍郎的狂妄无知,而毁了我楚国的万世基业啊!大王啊大王!……”
令尹郑同早不满一个侍郎竟敢大言不惭,也出班训斥道:“大胆屈原!你也太狂妄啦!对大王说说古琴,谈谈辞赋也便罢啦,我王公大臣尚自相互谦让,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配在此喋喋不休,妄议朝政么?”
屈辛老将军在一旁早激愤万分,站出来愤而叫骂道:“什么妄议朝政?尔等只晓得尊秦帝秦,一味退让求和,甘心受辱,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以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哼!我们好好的楚国疆山,坏就坏在尔等祸国殃民的奸党手里!”
“老将军骂得好、骂得痛快啊!”——大司马昭雎及大将军陈轸等一众主战将军也全都激怒了,纷纷出言抗争道:“大王啊,屈侍郎虽然初立我朝,然其所见极是!楚秦之盟早已名存实亡,如再听任这班误国误君之徒把持朝政,那亡国之祸就真的不远了!”
“秦虎狼之邦,本无信可言!前番那白起乘我楚军伐宋之机,竟然偷袭郢都,掳我臣民,逼我大王渡江避险,这等奇耻大辱,莫非尔等也都忘了么?”
殿前双方争执不休,各不相让;座上怀王道:“好啦、好啦,众卿不要吵、都不要吵啦!如此争论下去,何时才休?尊秦抑或拒秦,原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之大事,列国诸侯也都莫衷一是,未能痛下决心!屈侍郎如今初立朝廷,寡人观其胸有丘壑,忧国忧民,今日倒想听听他的主张!屈贤卿有何高见,尽管与寡人讲来!”
“谢大王!”——屈原顿时肃然敛容道:“昔我先祖分封南土,开疆拓地,崛起于江汉云梦之间,才有我这荆楚上下八百年,纵横五千里!我楚国子民无不盼望大王能承先祖之志,重振我三楚之雄风啊!而今当务之急,是要亡羊补牢,振奋民心,对外合纵三晋,结好齐鲁,对内修军整武,同仇敌忾,令强秦不敢轻易犯我,这才是我楚国中兴安邦之道啊!”
“好、好!贤卿所言,甚合我意!而今正当天下动荡,群雄相争之时,楚国也急需匡时补弊之士以充朝廷,贤卿不仅诗名满天下,且还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确是荆楚难得之才啊!自即日起,破格授任屈原左徒之职,留在寡人身边撰修文书,参与政事吧!”
屈原没料想首次入朝即获怀王激赏,不仅为钟大人和伯牙讨回了公道,还得以跻身朝廷,一展胸中抱负,不禁跪地叩首,朝天谢恩:“谢大王!屈原定当竭忠尽智,以身报国,不负吾王知遇之恩!”
文武百官齐声恭贺道:“贺吾王又得一栋梁之才!”
“哈哈哈哈!”——怀王得意而又自负的笑声,回荡在章华楚廷;上官靳尚等一众佞臣则如芒在背,忧心忡忡!……
章华台上楚旌高扬,禁卫森严,一位门吏匆匆登台入内,至殿前跪报:“禀大王!秦国使臣张仪、白起现于章华台下求见!”
闻听秦国使臣张仪白起在外求见,楚廷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屈老将军压抑不住胸中怒火,按剑高声嚷道:“我呸!白起他也竟敢来我楚国为使,真是可恨可恼之极!大王!让老臣去提他人头来见,以血前番破城之耻!”
左徒屈原急忙阻止道:“且慢且慢!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还未弄明秦使此行之意,伯父大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是啊,老将军稍安毋躁,待问明来意之后,再定他罪也不迟啊!”——怀王又问报讯门吏道:“除张仪白起外,随行还有何人?”
“还有、还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娃娃!”
“不满十岁的娃娃?怎么还有一个娃娃?”——怀王大惑不解道:“上官爱卿!你倒是说说看,前番白起无礼,率军破城,今番又随张仪为使,竟敢带个娃娃来,他这是何意呀?”
上官靳尚自是心中有数,出班奏道:“大王!张仪官拜秦国卿相,甚得秦王倚重,此番与白起出使郢都,定然事关重大!依微臣看来,此行必与楚秦结盟有关!”
“既是与楚秦结盟有关,那他二人为何又带了个娃娃来呢?”
“这个,微臣也不知;不过,既然带了个娃娃来,臣料想也不会有什么恶意,大王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唔,那好,那就传秦使张仪白起,即刻晋见!”
“传秦使张仪、白起晋见哪!”——怀王口谕层层宣至章华台外,台上台下,顿时金鼓齐鸣,号角声声;楚宫侍卫刀出鞘,弓满弦,沿阶列队,严阵以迎!
章华台下,张仪左手牵着小小钟旗,右手高擎国书,与白起相视一笑,随即一前一后,傲然穿过刀林剑丛,举步登台,然后直入楚宫大殿,面对怀王叩拜如仪:“受我秦王驱遣,大秦国使张仪、白起拜见楚王!”
怀王端坐金銮,目光在他们身上先巡睃审视一番后,方微微欠身道:“大秦国使平身!秦王此次遣你二人使楚,不知所为何来?”
殿前屈辛众人对其怒目而视,张仪则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楚王容禀!只因前番白起擅自破城而入,坏我秦楚之盟,我们秦王深怪白起鲁莽,不识时务,特令臣下与白将军再次赴楚,务求楚王不计前嫌,重修秦楚之好!”
白起则左袒露臂,双膝跪地:“白某自知罪该万死,现追悔莫及!今日特地肉袒请罪,任楚王责罚!”
屈辛在侧早按捺不住,他拔剑而起,恨恨指向白起道:“呸!肉袒请罪?说的好轻巧哇!哼!我们那些战死的楚军将士,难道就白白死了不成?”
白起虽跪倒在地,仍极不服周地高声叫嚷道:“大不了将白某这条性命留在楚国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好!算你小子有种!老夫这就取你人头,以祭我楚军亡灵!”——屈辛说着便仗剑刺向白起,却被众人死死拦住:“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这是章华台,万不可失了国体啊!白起虽罪该万死,也应留待我们大王发落啊!”
“左司马不得鲁莽,还不退下!”——怀王道:“白起昨日是敌,今日却登我章华台为使!白将军,你且起来,寡人还有这个雅量,今日先赦你不死!”
“谢楚王不杀之恩!”——白起伏地叩首,再拜谢恩!
屈辛将剑恨恨插入鞘中,依然指着白起鼻子骂道:“呸!这是我们大王宽容仁厚,以德报怨,饶你今日不死!好好留着你这狗头,以待来日两军对垒,再与你刀枪相见,一决高下!”
白起起身不羞不恼,却抱拳呵呵一笑道:“谢老将军提醒!来日方长,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老将军沙场相见,白某定当奉陪!”
大司马昭睢也恨白起太过张狂,面向怀王奏道:“大王!白起前番作乱之事,姑且可以放下不论,可他掳走我楚国乐尹钟子仪,这笔帐又该如何与他清算?”
怀王对秦使道:“是啊!秦王既是委你二人为使,重修楚秦之好,为何又不见将钟子仪归还于楚呢?”
张仪狡辩道:“回楚王!并非我秦王不愿将钟大人归还楚国,只是钟老先生他自己情愿留在咸阳,不愿归楚而已!”
怀王愕然道:“钟子仪不愿归楚?此话怎讲?”
张仪道:“我们秦王求贤若渴,待钟老先生礼如上宾,华厦美屋,锦衣玉食,一家三代尽享荣华富贵,自然也就不愿再回楚国了!”
“住口!”——屈原愤而上前斥责道:“张先生休要辱没我钟大人!钟大人并非贪恋富贵之辈,又岂肯留在你们秦国?”
张仪不慌不忙问道:“阁下又是何人?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怀王道:“这是寡人新任的左徒,屈原大夫!”
张仪惺惺作态道:“哎呀!如此年青左徒,真乃楚国后起之秀啊,失敬失敬!屈原大夫,在下这里有礼了!”
“不敢!”——屈原不卑不亢,拱手与张仪理论道:“秦王既是有心与楚交好,理应将钟大人归还于我,又何必假仁假义,借故推搪?”
“左徒大人误会了!并非是张某人借故推搪,钟老先生确实是自己不愿归楚啊!”——张仪说着将小钟旗推上前来,狡黠地笑道:“诸位如信不过张某人,总该信这个娃娃吧!”
“啊,信这个娃娃?”——满朝文武这才想起随张仪上殿的这娃娃,立即相互窃语起来:“这秦人装扮的黄髫小儿是谁?为何要信这个娃娃?”
张仪将小钟旗推至楚王面前笑道:“楚王大概不识得这娃娃吧?这娃娃便是随钟老先生一同赴秦的孙儿小钟旗啊!”
殿下群臣更是交头结耳,议论纷纷:“啊?是钟子仪的孙儿?钟子仪不是举家赴秦了么?怎么又随他张仪回来了?”
张仪俯身和颜悦色哄道:“小钟旗,别怕!你就与楚王说说,与这满朝文武大臣们说说,你是要回楚国来呢,还是想去秦国与你家人团聚呀?”
小钟旗哪里见过这等场合,一如木偶任其摆布,只是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爷爷与我爹娘都在秦国,我不要留在楚国,我不要留在楚国,我要去秦国找我爷爷,我要去秦国找我爹娘!……”
小钟旗言毕放声大哭:“呜呜……张伯伯、白将军!你们不是说好了么,一定会带我回秦国,去找我爷爷的!呜呜,为何又将我带回楚国来了?呜呜……”
张仪有意望着楚王摇头叹气,又故作怜悯地高声劝慰小钟旗道:“好孩子,快别哭啦!好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张伯伯决不食言,定会带你回转咸阳,去与家人团聚的!”
张仪一番表白,令怀王不知如何是好,便问殿下群臣道:“众位爱卿,你们之中有谁识得这娃娃呀?谁能告诉寡人,这娃娃究竟是否钟子仪孙儿呀?”
上官靳尚抢先出来奏道:“回大王!钟大人当日赴秦之时,微臣也曾十里相送,识得这娃娃确实就是钟子仪的孙儿,他叫钟旗!”
“哦,果真是钟子仪孙儿?这么说来,秦使张仪所言不虚罗?”
“回大王!屈原也识得这孩子!”——屈原也出班奏道:“小钟旗本是钟大人孙儿不假,然而,钟大人祖孙三代早已为白起秦兵所迫,举家赴秦,为何他张仪此番又带回一个小钟旗?张仪之言,不足为信!臣以为,或许这其中必有隐情,还请大王明察!”
张仪呵呵笑道:“屈原大夫实在是多虑了!想他钟子仪不过一个琴师,秦国又岂会因为一个琴师而结怨于楚呢?大王!秦楚之间一向娶妇嫁女,相安无事,此番臣下与白将军奉使入楚,也是替我秦王求娶楚女和亲为妃,以使秦楚世代相善,长于兄弟之国矣!为表我诚意,我大秦王国愿献出商於之地六百里,以为聘礼!”
“啊?商於之地六百里?”——殿下群臣又是议论纷纷!
令尹郑同贴近怀王,附耳低声奏道:“大王!这商於乃兵家必争之地,对我郢都安危,可是至关重要呀!如此厚礼,对我楚国而言,诚可谓是雪中送炭啊!”
“断无此理、断无此理啊!”——屈原上前极力阻止道:“大王啊,商於之地原本函谷关门户,秦国岂会凭白割让于我?张仪先前奔走列国,鼓吹连横之策,挑拨诸侯之间兵连祸结,战乱不已;如今投奔于秦,为虎作怅;此番又花言巧语,以和亲之名,献我商於之地六百里,其中必然暗藏祸心啊!”
大司马昭睢也上前奏道:“大王!臣也以为,张仪之言不足为凭!秦王岂肯将商於之地拱手相让?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诚如左徒屈原适才所言,此人惯会翻手为云,复手为雨,大王您不可不防啊!”
“哎,此言差矣!”——郑同道:“有邻相善,何乐不为呢?前日我还铸九龙编钟、割让巴庸之郡为秦王贺寿,如今秦王求娶楚女为妃,以商於之地为聘,又有何不可?礼尚往来嘛,大司马又何必拒人千里呢?”
“令尹大人言之有理!”——张仪取出舆图,对怀王信誓旦旦道:“我张某人说话算数,只要秦楚世代交好,又何惜此商於之地六百里?大王若是不信,有图为证,从这里到这里,大王日后可派人按图索取!”
面对秦使张仪开出的这份厚礼,怀王不禁怦然心动,沉吟半响道:“张卿相!寡人今日姑且就信你一次,不知秦王这回求娶的,是我们楚国哪家女子?”
“贵国名门之后,上官大夫靳尚之女上官锦棠!”
“上官锦棠?”——屈辛老将军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出班上前禀告怀王道:“大王啊!不行不行!楚国哪家女子都行,就是上官锦棠不行!”
怀王不解问道:“咦?左司马,你与那上官锦棠莫是有亲?”
“无亲!”
“有故?”
“亦无故!”
“既是无亲无故,左司马因何说她不行呢?”
屈辛又急又恨,一时张口难言:“这、这个……”
左徒屈原又上前奏道:“请大王明察,只因那上官锦棠,此时她早已离开了郢都,随其兄长伯牙,远走高飞了!”
“大王啊,屈原他这是胡说!”——上官靳尚急了:“微臣是锦棠的父亲,微臣当然知道,伯牙他并非锦棠兄长,锦棠也没远走他乡!大王,锦棠现好好的,她就在家里,就在家里!不信,可让左徒屈原到微臣府中一看便知!”
“那也不行!”——屈辛几乎朝上官靳尚咆哮起来:“你这狗贼!真是禽兽不如啊!锦棠清纯之身,岂能如你一样腆颜事仇?”
郑同看不过去,居中调停道:“哎呀呀!屈老将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此事与屈将军毫无关连,将军又何须如此动怒啊?”
屈老将军依然金刚怒目,暴跳如雷:“哼!谁说此事与老夫无关?路见不平,尚且有人拔刀而起,况且是我朝廷大事!锦棠她新近丧母,重孝在身,又岂能谈婚论嫁?”
“哦,将军所虑者,原来是这呀!”——张仪望着怀王释然一笑道:“这又有何难?若是楚王肯封她一个公主之名,不就一切都好办了么?”
郑同道:“对对对!若是以楚国公主之名,嫁为秦王为妃,名正言顺,岂不更好?”
怀王问道:“上官爱卿,寡人听郑妃娘娘说过,上官锦棠是你掌上明珠,若以公主之名入嫁秦国,不知爱卿意下如何呀?”
上官靳尚心内窃喜,顿时匍伏在地,叩谢不止:“全凭大王做主啊!”
屈辛却仍冒死相谏:“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还请大王三思啊!”
怀王沉吟半晌,一时踌躇难决,便对张仪、白起道:“既然如此,二位秦使还是请暂回馆驿歇息去罢,和亲之事,待寡人与臣下商议之后,再行告之!”……
当夜,楚怀王为入秦和亲之事,下诏于后宫单独召见上官氏父女!上官靳尚洋洋得意,携女入宫,叩见座上怀王并郑妃娘娘!
“唔,这便是你说的上官锦棠么?抬起头来,让寡人看看!”
郑妃则是一脸讪笑道:“哎呀大王呀,臣妾不是早就与大王说过么,这上官大夫之女,那可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娇娃啊!上官锦棠,你还是起来吧,快让我们大王仔仔细细地瞧瞧!”
“谢娘娘夸赞!”——上官靳尚从地上爬起来对锦棠道:“快起来吧,乖女儿啊!快起来让我们大王瞧瞧!”
锦棠起身,敛容正色面对怀王;怀王则审视良久,不禁也惊为天人:“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呀!难怪那秦王竟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来下聘!啧啧啧,上官锦棠,寡人且来问你,你本是我楚国的绝色佳丽,这次果真是心甘情愿,入秦为妃么?”
“回大王,小女子心甘情愿!”
怀王似乎有些失望:“果真心甘情愿?此时反悔,还来得及呀!”
锦棠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小女子心甘情愿,决无反悔!”
郑妃娘娘望着怀王恋恋不舍的神情,不无醋意地问道:“哟,怎么着哇?听大王之意,是嫌做秦王妃委曲她了么?”
怀王从锦棠身上惋惜地收回目光,又对郑妃道:“如此美貌的女子,寡人岂能委屈于她?这可是楚国的奇珍异宝,价值连城啊!寡人这就封上官锦棠为楚国正阳公主,择日赴秦和亲!上官爱卿,寡人就命你为送亲专使,一路护送正阳公主入秦完婚,如何?”
上官靳尚喜不自胜,赶紧拉锦棠叩谢天恩;孰料上官锦棠请求道:“锦棠谢大王与娘娘恩典!只是锦棠宁愿只身赴秦,也无须爹爹护送,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怀王不知何意,问道:“只身赴秦?为何只身赴秦?”
上官靳尚眼中也露出些许迷茫道:“如今我们大王已封你为正阳公主,这可是我上官氏光宗耀祖之大事啊!乖女儿啊,你这一入秦室为妃,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父女相见,还是让为父送女儿赴秦吧!”
上官锦棠斩钉截铁道:“爹爹不必再多言!若爹爹执意要送孩儿赴秦,那孩儿宁可反悔,也不去了!”
上官靳尚深知锦棠说一不二的秉性,只得可怜兮兮地妥协道:“好好好,就依你、依你!唉,你这孩子,一点也不体谅为父之心啊!”
“您瞧瞧、您瞧瞧!”——郑妃也加油添醋道:“大王啊,臣妾早就晓得,这女子美貌倒是美貌,只是性子太烈!她若想只身赴秦,大王不如答应了她就是!”
怀王仍犹豫未决,此时内侍进来禀报:“禀大王!左司马屈辛、左徒屈原,于宫外求见!”
上官靳尚不禁皱起眉头撇撇嘴,对郑妃娘娘小声嘀咕起来:“哼!天这么晚了,他伯侄二人又来后宫做甚?只怕又是来多事的!”
郑妃却道:“怕啥,来了也好!也好就此作个见证,免得日后国人闲话,说是我们大王逼上官锦棠入秦和亲的!大王您说,是不是这样呀?”
怀王道:“那好吧,那就宣他们晋见吧!”
“宣左司马屈辛、左徒屈原觐见哪!”
屈辛、屈原应声入宫,双双跪地叩首:“吾王万岁!娘娘千岁!”
“爱卿平身!你伯侄二人深夜入宫求见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屈辛道:“老臣与侄儿屈原深夜入宫,一来,是来叩谢大王拔擢之恩,这二来么!”——屈辛突然望见侍立一侧的上官靳尚,不禁用鼻子哼出一声:“这二来么,老臣是来阻止大王与秦和亲的!”
怀王还未开口,郑妃先自粉脸含霜,板起面孔斥责起来:“屈将军!枉你身为三朝老臣,怎么也好没道理?你因何阻止大王与秦和亲?竟敢闯入后宫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罢了罢了!屈老将军性情忠耿,寡人不怪罪于你!”——怀王宽容地笑道:“与秦和亲是我朝廷大事,老将军,你就不要为难上官大夫啦;何况其女上官锦棠,适才寡人也已问过,她确是自愿请行的啊!”
“上官锦棠自愿请行?不信不信!哼,打死老臣也不信!”
“呵呵呵,这回可就由不得你不信了!寡人现已作主,封上官锦棠为我楚国正阳公主!正阳公主,你且过来与左司马他们说说!”
锦棠万般无奈,只得现身与屈辛相见道:“锦棠拜见屈老将军!”
屈辛惊讶地问道:“锦棠?大王封你为正阳公主?”
屈原更是万分惊讶:“正阳公主?你不是?难道?……”
锦棠心中似有无限伤痛,她眼中闪着莹莹泪光,对屈原苦笑道:“此中隐曲,一言难尽!不过大哥请放心,锦棠虽被爹爹追了回来,伯牙哥却安然无恙,此刻只怕早已远走高飞了!”
郑妃娘娘催道:“正阳公主,你快说呀!此番入秦和亲,是不是你自愿请行的呀?大王不是让你说说么?你快亲口与他们说说!”
上官靳尚也有恃无恐地踱了过来,大言不惭地对屈辛道:“屈老将军!这女儿自是我的女儿,这正阳公主也是我们大王适才金口敕封的,这回可不怕你倚老卖老,一味胡搅蛮缠!我的乖女儿啊,是否自愿入秦,女儿就放胆与他们都好好说说!”
“闺女,不要怕!”——屈老将军不满地瞥了上官靳尚一眼,将锦棠拉至一旁道:“哼!谁敢逼你入秦和亲,老夫决不饶他!好好说,闺女,不要怕!天大的事情有老夫与你作主!”
哪知上官锦棠却微微摇了摇头,朝屈老将军深深一拜道:“此次奉诏入秦和亲,小女子确实是心甘情愿的,还望伯父大人体谅!”
屈辛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你说你是,心甘情愿?”
锦棠清晰地又重复一遍道:“是!小女子心甘情愿,与他人无关!”
屈辛这回听清楚了,不禁退后一步勃然变色道:“什么?你这是疯啦还是傻啦?闺女呀,你、你怎么如此糊涂!你可要想清楚啊!”
锦棠心中波涛翻滚,她泪眼望定屈老将军,只是双膝怦然跪地道:“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锦棠果真是自愿入秦,我也早已想清楚了,一点也不糊涂,还望义父大人成全!”
“好好好!你不糊涂,哼!是老夫糊涂,老夫糊涂!”——不知屈老将军是否气糊涂了,他不仅不理解锦棠心意,反而出语尖刻,尽情嘲讽道:“罢了罢了!不想与你浑帐爹爹一样,也是贪图富贵之辈!哼!你快起来吧,老夫可受不起你这秦王妃大礼!”
“义父大人!我……”
“罢罢!你也不要叫我义父了!算老夫瞎了眼,白疼了你一场!”——屈辛怒气冲冲,面向怀王拱了拱手道:“大王!这儿看来没老臣的事了,老臣告辞!灵均!我们走、走!”
还没等那怀王发话,屈老将军便拽起屈原,拂袖而去!
上官锦棠欲言又止,只是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屈辛回到府中,依然怒恨未消,女须奉上茶来劝道:“伯父大人,您先喝口茶,消消气!依小女看来,上官锦棠冰肌傲骨,善恶分明,就算是被他爹爹追了回来,她又怎会自愿请行,去做那秦王妃呢?还是待明日女须过上官府去,细细询问之后,再做道理!”
“哼!还问个什么,这都是她亲口对老夫说的,灵均也都听见的!”
屈原还未开口,女须摇头道:“即便如此,女须还是一点也不信!说不定怀王郑妃当前,锦棠有何难言之隐呢?灵均你说呢?”
“难言之隐?有何难言之隐?”——女须一语点醒屈原,屈原突然以手击额,连连称是:“对呀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莫非,莫非上官锦棠她、是她别有所图?”
“别有所图?”——屈辛不以为然:“哼!做秦王妃就是做秦王妃,还什么别有所图?”
屈原思虑道:“伯父大人,还是大姐说的是啊!想那上官锦棠虽是一介女流,然而论其刚烈果敢,任侠飘洒,不是常令我辈男儿也自愧弗如么?唔,一定如此!……”
“哼,那又如何?”
“伯父您想啊,适才在宫中,上官锦棠不是暗示,说伯牙平安无事,已经远走高飞了么?料想上官锦棠此次为认伯牙为兄,不惜与她爹爹恩断义绝,誓不两立;她娘亲又刚刚亡故,其魂未远,她又怎会自愿请行,去做什么秦王妃呢?”
屈辛闻言默然无语,屈原又道:“还有,自钟子仪钟大人被秦兵掳掠入秦后,至今生死未卜,再无消息;今日张仪白起却携钟大人的孙儿钟旗,突然来我章华台求亲,伯父您想啊,这事不也令人颇为费解么?”
“这有何难?去将那小钟旗找来问一问,不就明白了么?”
“问他一问?谈何容易!”——屈原摇了摇头又道:“而今小钟旗已被那张仪挟持在手,成他手中一枚棋子,又与之同居驿馆,张仪岂肯将他轻易交出来?日间我早已安排人去过,可是谁也无法见那小钟旗一面,难哪!”
女须思忖道:“他人不行,但有一人,也许可以!”
“谁?”
“上官锦棠!”
“上官锦棠?”
“是啊,上官锦棠!你们不是说,上官锦棠已被我们怀王敕封为正阳公主,不日之内就要随张仪入秦和亲了么?也许她知道其中一星半点隐曲,也未尝可知啊!嗯,这回说不定呀,伯父大人真是错怪了锦棠姑娘!莫非,莫非她是想、是想?……”
“莫非她是想怎样?”
“莫非她是想以一己之身,换回钟大人一家?”
“你说这丫头,她是想以一己之身,换回钟大人一家?”——屈辛突然似有所悟!
“嗯!”——女须朝伯父点点头,又沉吟道:“依女须猜测,恐怕还不止于此呢!”
“啊,还不止于此?那她还想怎样?”
屈原姐弟突然猛省,相顾失色道:“哎呀!莫非锦棠还想,还想……刺秦不成?”
屈辛亦大惊:“啊?剌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