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农业的产生及农牧结合经济格局的确立

汉武帝对河西的开发,是西汉王朝开拓边疆政策的产物。

匈奴独霸河西走廊,不断地侵扰西汉西北边地,造成西汉初期严重的边患。鉴于国力有限,为求得安宁,西汉初期实行与匈奴“和亲”的政策,但作用不大,史载汉武帝初年事说:

匈奴绝和亲,攻当路塞,往往入盗于边,不可胜数。[25]

汉武帝即位,鉴于汉初“休养生息”已见成效,国力也已充实,便决定对匈奴用兵。建元三年(前138)和元狩四年(前119),通过派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汉武帝了解了西域的风土人情和物产情况,掌握了河西走廊的地理交通和生态环境,从而进一步增强了他反击匈奴的决心。从元朔二年(前127)拉开反击匈奴的战争序幕,中经元狩二年(前121)霍去病两次统军出征河西,到元狩四年(前119),终于将匈奴势力驱逐到大漠以北。此后,“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26]

接着,西汉政府在河西走廊建郡设县,立亭障,置烽隧,并开始大规模向那里徙民。

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时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绝南羌、匈奴。其民或以关东下贫,或以报怨过当,或以悖逆亡道,家属徙焉。[27]

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余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28]

在元狩三年(前120)到元鼎六年(前111)的短短十年时间里,沉睡的河西农业社会苏醒了。汉政府利用屯田方式,集中劳力和技术,开垦处女地,建设“官田”,筑起从河套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的兵农合一、边屯边守的军事、经济壁垒,一次次加大包括河西在内的屯田的投入。而军屯的投入更显示出空前的力度:

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29]

在大兴屯田之时,水利建设也在上马。

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30]

河西走廊有着丰富的水利资源。祁连山终年积雪,夏日消融,给农田灌溉提供了条件。走廊内河道纵横,著名的氐置水(今敦煌党河)、籍端水(今安西、敦煌间疏勒河)、呼蚕水(今酒泉北大河)、羌谷水(今张掖黑河)、谷水(今武威、民勤间石羊河)等五条河流交错回流,加上走廊地势平坦,引水灌溉方便,元封以后,西汉朝廷上下兴起一股水利热,这都推动了河西水利灌溉事业的勃兴:

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31]

为了保证河西水利灌溉设施与屯田配套,政府做出相应规划,尽量将屯田区建设在河水流域,并将屯田都尉站所置于重要的水口处,如北部都尉设于酒泉郡内的会水偃泉障,渔泽都尉治设于敦煌渔泽等。

在开“官田”为国有农业搭起框架之时,“假民公田”又为民生农业创立规模。对于迁徙到河西的中原贫民,由国家供给他们衣食,度过一段适应性生活以后,“数岁,假予公田”,分给他们一定数量的土地,组织他们自垦自种,自给自足。由组织民生农业而形成的农业社会洋溢出古朴敦睦的村社风情,正所谓:

酒礼之会,上下通焉,吏民相亲。是以其俗风雨时节,谷籴常贱,少盗贼,有和气之应,贤于内郡。此政宽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32]

农业生产技术上,不但中原的先进成果在河西推广,而且一些新的耕植方法相继在河西得到应用。如赵过发明的代田法和相庸挽犁法的应用。由于代田法可增强作物抗风抗旱能力,并且相庸挽犁法能大大提高耕垦效率,很适合河西地区特点,经关中、中原实验后,实施于河西,“教边郡及居延城,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33],促进了河西农业生产的发展。

汉代河西农产品甚为丰富。见于记载的作物品名不下二十种,主要有胡麻、粱米、黄谷、土麦、白米、穬麦、黍米、黄米、白粟、胡豆、秫、糜、荞、茭、秣、谷、菽、麦、米、姜等。[34]

从汉武帝时期奠定河西农业经济基础直到后来的一百多年时间中,河西农业社会经过了一个相对平稳和顺利发展阶段。首先,阶级结构相对平稳。当时的关中及中原、河北、关东地区,地主制封建社会早已确立。激烈的土地兼并及由此引起的土地高度集中、贫富分化严重、阶级对立尖锐的问题,使那里的农业社会常处于动荡不宁之中。而河西走廊内,虽然因农业经济的起步及西汉行政权的延伸,封建经济关系和政治关系也在形成和发展,但土地兼并似很少见。相反,地广民稀、土地亟待垦发仍是基本现象。其次,西汉政府为安定民生,对迁到河西的百姓实行优待,有利于调动农民生产的积极性,所谓“此政宽厚”、“吏不苛”,以及“有和气之应”等是这方面的具体反映。河西百姓较少遭受封建政府及其官吏“急政暴虐、赋敛不时”的侵扰,自然安居乐业。此外,河西“僻远”的地理位置和险塞的地理环境,也使其不易受外部战乱及灾害的波及和影响。如汉武帝后期,关中、关东屡屡发生“群盗并起”[35]“水旱连年”之类的问题,而河西却少有此类景象。相反,西汉政府常在关中、中原社会问题严重时,将河西作为安置流民、减轻压力的目标和出路。如元封六年(前105),因天灾人祸所致,关东流民多达二百万口,而“无名数者”多达四十万口,朝廷被如此严重的流民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商讨对策,“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36]公卿心目中的“边”,自然包括河西走廊。另外,中原发生的战乱与政治纷扰,也导致河西人口增长,王莽代汉过程中,就有不少中原人口流入河西。

河西农业经济的兴起,并没有造成畜牧业经济的窒息。国家牧苑的设置和农业人口兼营畜牧业,使农业和畜牧业形成有机结合和协调发展的趋势,这带给河西人文方面的变化甚为显著。在民风的敦厚淳朴之外,天长日久,移居河西的关东人在习俗上也与原先大不相同,即“习俗颇殊”。[37]而农牧结合、协调发展的经济格局形成的最重要的意义,是使河西区域经济朝良性循环的方向发展;农业经济与畜牧业经济的互补,既提高了自然经济的产值,也带动了手工业的起步,并使手工业更具区域特色。西汉以后,以农业与畜牧业相结合而兴起的手工业,如织造麻布、毛褐,进行皮革、毡裘加工,以及冶炼金属,制取食盐等,大大提高了河西社会的自给自足能力。河西区域政治的存在,正是以此经济潜力为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