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村离皇城也就十几里路程,不到两个时辰,只见蒙忌太尉拖着一个三十余岁、脸色白净,有些弱不经风的男子,走进了朝会殿里。
突然,那男子睁开眼睛,大声喊到:“我是国舅爷!”
“你们如此对待本国舅爷,是想找死啊!”
楚枭被蒙忌太尉拖着,似如拖着一条死狗。
可那楚枭竟然在朝会殿里依然大声吼叫着。
紧跟随楚枭身后,又押解了十四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那些男子俱都绑着双手,在两名士兵的押解下,低头走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一脸煞白地跟随在一个士兵的身后,她的头发十分凌乱,娇容上还有几道血痕。
蒙忌太尉将楚枭一把丢在宫殿正中,躬身对公子宇说道:“陛下,臣已经将一众罪犯俱都押解了过来!”
蒙忌太尉说着,便回归到了他的坐位上,但却不敢坐下身躯,站在坐位边上等候着公子宇的吩咐。
“都跪下!”
进入朝会殿的十四个随从,瞧见上面坐着的皇帝陛下,俱都规规矩矩地跪拜在楚枭的身后,将头低了下去。
“灰儿!”
“哎,我可怜的孩子啊!”
徐华夏老人瞧得灰儿跟随进来,娇容上有着几道血痕,头发十分凌乱,上前将灰儿抱在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稍顷,徐华夏老人收住泪水,又说道:“哎,灰儿,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徐华夏老人说着,带着灰儿过来,又跪拜了下去。
“陛下,妹夫啊!”
“陛下,妹夫啊!”
“饶命!”
“饶命啊!”
楚枭被蒙忌太尉扔在地上,回过头来,突然看见帝座上的公子宇,他一边喊着,一边跪拜着双膝往前移动。
“退回去!”
公子宇在帝案上拍了一掌,怒声说道。
一道十分寒冷的气息,瞬间袭了过来。
楚枭微微一呆,只觉得身躯上全是冰冷,乖乖地往后退几步,跪拜着低头,不敢再瞧看公子宇十分威严的脸色。
“你们是谁杀的徐念华老人?”
十四个随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俱都不敢吭声。
“嗯,好吧,都不承认是吧?”
“全部斩首!”
“啊?”
“陛下,饶命,不是小人杀的!”
“是他杀的!”
“是他杀的!”
另外十三个随从,俱都将手指指向一个年轻的男子。
“哈哈,是国舅爷让小人杀的!”
“国舅爷说了,小人只管杀人,没有人敢杀小人!”
楚枭听得那个随从之语,歪过身去,一脚踹了出去,怒声说道:“你个狗日的,老子要你杀人你真的就杀人啊?”
那随从突然被楚枭踹了一脚,身子一歪,眼里全是怒火。
就在这时,只听二喜在宫殿外面喊到:“楚夫人到!”
公子宇正想阻止楚香儿进来。
只见楚香儿匆忙地跑进了朝会殿里。
“陛下,陛下!”
“臣妾求陛下放过大哥呀!”
公子宇见楚香儿不听传话就跑进了朝会殿里,心里十分震怒,脸色也随即黑了下来,站起龙躯怒声说道:“楚香儿,是谁给你了你这样的胆量?”
“你不知道这是朝会殿吗?”
“你竟然敢闯入朝会殿来?”
“你当大华朝的朝会殿是民间的菜市场?”
“说进就进来了?”
“无传召进入朝会殿者,当斩!”
楚香儿瞧见公子宇此时脸色发黑,微微一怔,急在当地跪拜下去,泣声说道:“陛下呀,臣妾听说大哥糊涂犯了事,就急着进殿来了,还望陛下饶恕臣妾无知!”
“哼,楚枭杀人,难道不能以命换命?”
“陛下,不能杀大哥呀!”
“臣妾就只有大哥,父亲也就只有大哥一个儿子!”
“求陛下放过大哥呀!”
“楚香儿,你当大华朝的律法为什么了?”
“你知道楚枭杀了谁?”
“徐念华!”
“我大华的一个忠良将军!”
“在收服扶桑郡时,在那个徐家村,朕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这位徐华夏老人,也是他带领朕的军队去征服扶桑郡!”
“徐念华,这位老人的儿子,他带领哒巴将军等人,清剿了扶桑郡所有敌对势力,他是朕亲封的扶桑郡一名将军!”
“朕亲自写下牌匾,册封徐华夏老人家为‘忠义府’!”
“这一切,你当时不是在场?”
楚香儿这时才知道,他哥哥楚枭竟然杀了什么样的人!
楚香儿心里十分后悔,可楚枭又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得知这一切消息,又不得不过来救他。
“什么?”
“这个老人竟然还与皇帝陛下有着这样的交情?”
“他家还被皇帝册封为了‘忠义府’!”
“被杀的那个老者,竟然还是陛下亲封的将军?”
“完了!”
一些与楚戕郡守有着交情的大臣,开始还想着保一保楚枭的性命,这时听得公子宇之语,俱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朕再问你!”
“是情大于法?”
“还是法大于情?”
楚香儿听得公子宇询问她,微微一怔,她可不傻,曾经的楚国公主,声名远播的大才子,却不敢回答陛下问话。
若是回答公子宇情大于法,那大华的律法将如何遵从?
如果回答法大于情,那大哥楚枭肯定死定了!
“刑部侍郎,有没有来回答朕这个问题的?”
刑部一个侍郎站了起来,躬身说道:“陛下,律法是约束社会的工具,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基石,没有人可以逾越律法、凌驾于律法之上!”
“即便是天子也一样!”
“嗯,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微臣叫费刑,曾是法家弟子!”
“陛下,微臣也有话说!”
文臣最末,一个刑部小知事站起来,躬身说道。
“好,你说!”
“陛下,微臣认为,永远是律法大于情!”
“但是,当律法和良知冲突之时,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不是律法,尊重生命,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
朝堂上所有文臣听得那刑部小知事的话,俱都一愣!
公子宇仔细想了一想,这句话有着十分深刻的意义,若是深究,只怕一天也说不完,心里骇然,他竟然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叫什么名称?”
“陛下,小臣是刑部知事,名守知义,早前是法家弟子!”
“刑部还有没有对法大于情和情大于法进行补充的?”
刑部所有大臣这时俱都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魏大人,请你说说!”
魏无忌听得皇帝呼喊他,随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跪拜着浑身颤抖的楚枭,心里想道:“楚戕是香儿夫人大哥,听寒儿说香儿甚得陛下宠爱,而楚戕郡守还在外面治上忙碌,看陛下的情形,只怕是在朝堂上走个过场,不至于处死楚枭,但楚枭活罪难免!”
魏无忌侍郎躬身说道:“陛下,前朝有刑不上大夫提法,那个徐念华不是楚国舅亲手所杀,臣以为楚枭的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判罚五十大板,再押往死监待审——”
他心道,只要将楚枭保下来,朝堂里与楚戕郡守私下关系极好的大臣不少,后面楚枭活命就有希望,而自己与楚戕又有着过命的交情,上次楚戕从高句回来,还给自己送了五千两黄金,让自己照看他的儿子,哎,这个楚枭真不省心啊。
魏无忌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谁让这小子打死了一个功臣将军,而且还是与皇帝陛下有着深厚交情的功臣!
“哼,好一个刑不上大夫!”
“朕记得,刑不上大夫,出自《礼记·曲礼上》,这句话中的‘刑’概念的内涵是特指的,而不是无所不包!”
“作为刑部侍郎,竟然对这无耻之徒还有开脱之意?”
“陛下,陛下,微臣——”
“好了,你坐下!”
公子宇神色严厉地说道。
魏无忌的额头上,显现出来无数汗珠,颓然坐了下去。
公子宇正要给楚枭定罪,只见徐华夏老人跪拜着往前行了几步,伏身下去泣声说道:“陛下,我儿念华已经走了,念在楚大人只有一子的份上,就饶了楚国舅吧!”
“小人不再追究了!”
“父亲?”
徐华夏老人身后的小儿子,诧异地说道。
“好了,儿啊!”
“你大哥既然都走了,我们还是算了吧!”
“听父亲的!”
公子宇瞧见徐华夏老人又跪拜下去请求自己,心里十分难过,多么淳朴的老人啊!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不仅寒了这些回归的大华人,还会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公子宇急从帝案后走了下来,突然给徐华夏老人跪拜下去,说道:“老人家,是朕对不起你老啊!”
“让你老寒心了啊!”
“是朕之罪!”
“朕给你老人家请罪!”
“朕对不起天下百姓!”
说着,就要给徐华夏老人行下大礼。
“啊!”
“陛下!”
“使不得,使不得!”
“折煞草民了啊!”
“陛下,快起来!”
徐华夏怎么也想不到皇帝陛下突然下来给自己下跪,不待公子宇行下大礼,急忙将公子宇扶住。
一旁的太傅大人,王源御史和蒙忌太尉,看见公子宇走到徐华夏老人面前跪拜下去,心里十分难过,急奔了过来,跪伏在公子宇身边,齐声说道:“陛下,是臣之罪!”
朝堂所有文武大臣,瞧见公子宇给徐华夏老人下跪,心里也很难受,无数文武大臣的眼睛里,都流出了泪水,俱都从坐位上急走到一边的空地上,对公子宇跪拜下去,齐声说道:“陛下,是臣之罪!”
“陛下,是臣之罪!”
“陛下,是臣之罪!”
朝会殿里喊声如雷!
公子宇无力地挥了挥手,缓缓走回帝座,坐了下来。
“陛下,妹夫啊!”
“徐念华真的不是我杀的啊!”
“陛下,妹夫!”
“饶命!”
“饶命!”
“滚回去!”
公子宇怒目圆睁,拍了一下帝案,盯着楚枭怒声说道。
公子宇又回过头来,看着太傅大人说道:“太傅大人,您请说说,是情大于法,还是法大于情?”
公子宇知道,太傅大人疾恶如仇,他一定有着他的理解。
太傅大人听见公子宇询问他,回身对公子宇一拜,大声说道:“回陛下,开天地以来,自然都是法大于情!”
“国舅爷楚枭,该斩首示众!”
“杀人随从,该曝尸三日,不得收验!”
“根据大华律法,楚枭其罪有三!”
“他驾六乘马车,天子銮驾,为欺君莫逆之罪,该车裂!”
“他教唆随从刺杀有功之臣,为教唆之罪,该凌迟!”
“他长期为霸一方,欺凌百姓,为黑恶之罪,该腰斩!”
太傅大人说完,又躬身对公子宇行了一礼,方才退下。
朝堂上的一众大臣们,也都惊讶,太傅大人真是博学,竟然对刑法研究得如此透彻!
魏无忌侍郎,脊背上发冷,他知道他的为官生涯完了!
楚香儿听得太傅大人一番言辞,娇容煞白。
公子宇心里十分惊喜,太傅大人果然懂得他啊!
今日这个楚枭不得不杀!
否则,大华律法只能是一个摆设!
天下的百姓,对刚刚建立起来的大华,必然寒心!
他回头看去,朝会殿上那个钟表这时正指着两点位置。
公子宇站起身来,威严地说道:“传令:楚郡刁民楚枭,长期为霸一方,为害百姓,更是教唆随从刺杀大华有功将军,强抢民女,楚枭及杀人随从,斩首示众!”
“其余人犯,押解飞龙军队修筑天路,终生不得工银!”
“楚香儿押往香馨殿,无朕传召,不得出宫!”
“即日起,无皇召闯入朝会殿者,殿前禁卫可诛之!”
“魏侍郎,由你监斩,今日下午酉时正,准时行刑!”
“诺!”
“散朝!”
......
“别杀我啊!”
“我是国舅!”
“谁敢杀我?”
楚枭突然间站起身来,指着众人哈哈大笑着说道。
“掌嘴!”
“立即押往城外刑场!”
公子宇怒声说道。
蒙忌太尉急走过来,对着楚枭嘴唇,瞬间就是两掌,楚枭嘴唇刹那间破裂,整个牙齿都飞了出来。
“哎,这是怎样的国舅?”
“这样的逆子,也不知他父亲是如何教养出来的?”
一众大臣瞧见楚枭仍然飞扬跋扈的样子,都摇了摇头。
楚枭被打懵了,眼睛肿得老高,转眼间就看不见一切。
刑部两名知事,以及宫殿里的几名禁卫,从宫殿外面急走了进来,将楚枭和那名杀人随从拖了出去。
其余十三名随从,也在两名的禁卫押解下,走出了宫殿。
三个侍女从宫殿外面走了进来,扶着懵懵懂懂的楚香儿,往她的香馨殿走了过去。
楚香儿娇容上没有一点血色,眼帘中再无光彩,她知道,她从此被公子宇打入了冷宫,再得不到公子宇对她的疼爱。
公子宇从帝座上走了下来,扶着徐华夏老人,说道:“老人家,你还去刑场看那两个恶徒的行刑吗?”
徐华夏老人的嘴唇咧了咧,努力控制着他的情绪,满脸都是泪水,他想要跪拜下来给公子宇行礼,可是被公子宇紧紧地扶着他的双臂,一点也动弹不得。
终于,徐华夏老泪纵横,泣声说道:“陛下!”
“陛下啊,是你给我华儿找回来了公道啊!”
“小老儿一定要去刑场,亲眼目睹那两个恶人的下场!”
“好!”
“魏侍郎!”
“臣在!”
魏无忌虽然肩负着下午的监斩官,但皇帝陛下这时都还没有离开朝会殿,他怎么也不敢先离开朝会殿。
“徐老丈就由你的马车带过去!”
“与你并坐一起监斩!”
“另外,将殿外所有百姓都带到刑场上去,也让他们亲自看到,楚枭这个恶人的下场!”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