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掌柜的火眼金睛。

待掌柜的再次出来时,李九春终于把他看清楚了。

肉肉的圆圆的脸上,一笑两酒窝。

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开饭馆开旅馆的人,倒像是某个地方的土豪财主老爷。

只是,他逢人就笑。

也就没有地主豪绅们的冷漠无情。

“掌柜的,承情了!多谢。”

李九春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来。

“坐坐坐!慢点吃,有什么需要就言语一声,我就在柜台。”

掌柜的把李九春按坐了下去,又回柜台收拾合计他这一天的收成去了。

李九春慢饮缓吃,小花猫安安静静地蹲在他一旁,偶尔喵喵叫上那么一两声。

李九春觉得不适合把肉放到长凳子上面,那样的话不太礼貌。

又不好用饭馆的碗来喂它,只好自己吃一嘴,再撕一小片肉喂它。

小花猫似乎也懂主人的心思,一改平日里叼根鸡毛都要甩一甩头的习惯性动作。

这次,它是吃完了肉才去甩头。

甩几下头,洗几下脸。

动作一个没见减少,只是把先后顺序微微调整了一下子。

“客官,您这猫倒是稀奇得紧。长途跋涉一路风尘,也没见它走丢了,可稀罕得紧啊!”

掌柜的收拾利索了柜台,与李九春没话找话道。

“小动物都是有感情的,只要主人不抛弃它们,它们就不会抛弃主人。”

李九春笑着答应道。

“敢问客官,您这猫……,养了多少年了?似乎它很懂你耶。”

掌柜的笑着走出柜台,挨着小猫咪坐了过来,笑着同李九春寒暄起来了,说道。

说着,他就忍不住要去摸小花猫的小脑袋去了。

小花猫抬头看着他,伸出前脚握拳,将他的手挡了回去了。

“还好吧。掌柜的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李九春吃喝得也差不多了,放下酒碗和筷子,笑着问道。

“哟呵!还认主得很呢。客官,您不知道。晚间您睡着了,伙计上楼去叫您下来吃饭,这小家伙可护主子了,硬是拦在门口不让进呢!你猜怎么着,店里伙计的脸差一点就被它给挠花了。得亏是我上楼瞅见了,才阻止了伙计,不然还不晓得你家这小可爱要给你闯下来什么样子祸事呢!”

掌柜的见小花猫不喜别人触碰它,于是停止了他危险的举动,笑呵呵地同李九春说道。

“哦!是吗?我一直没发现它这么护主子呢。倒是让掌柜的您见笑了。”

李九春话虽这么说,可动作却不闲着,一伸手便把小花猫给搂在怀里来了,小心地摸着它光滑细腻的毛发。

“客官,您这是去哪里呢?从上海来的吧?”

掌柜的见一个大小伙子,骑着一匹骏马,马匹上面似乎是带着不少家伙,而且还带着一只猫,他刚进门就已经留意他了。

尽管,李九春马匹两侧的长枪用布帛包裹得很严实很严实了,可依旧没能瞒过掌柜的那双毒辣无比的眼睛。

“嗯嗯!掌柜的好眼力,咋就知道我是上海来的呢?我像上海人吗?”

李九春不解道。

话说,我脑门上又没刻字,而且说话也不是上海口音,你咋就这么牛掰,未卜先知了呢?

“哦!我也就是瞎猜的。上海已经快沦陷了吧!这段时间,来了好多上海的达官贵人呐,听他们的口气,大多数都是来京城逃难来的咧。”

掌柜的也不瞒着李九春了,笑着同他说道。

“掌柜的,您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我是个豪爽的人,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李九春看着掌柜的似乎是欲言又止,笑着同他说道。

“那我就不跟客官您客气了。客官,敢问您?马背上那两条长布条子里边……?”

掌柜的是个老油子了,他看准了也不敢随口乱说,试探性的很小心很小声地问道。

“是两杆长枪,我在半道遇上鬼子了。嘿!杀了几个人。”

李九春看了掌柜的一眼,苦笑道。

柜台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一根,本就不大敞亮的大厅里边,一时间就暗了许多了。

不就是两杆长枪吗?日本人杀过来时,你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李九春笑呵呵地看着掌柜的,等着看他的反应呢!

“小伙子!这种东西那能这么张扬的就挂在马肚皮边上呢?你好歹稍微的藏那么一下下的舍。”

掌柜的有些害怕似的埋怨起李九春来了,小声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带几把枪而已,又不是要去杀人放火去的,干嘛还得偷偷摸摸的去干嘛?”

李九春逗弄着小花猫,不以为然的说道。

“小伙子!这东西现在,在咱们南京城里可是违禁物品,一但被查到了是要吃牢饭滴!你呀!年纪轻轻地,还不知道这世道人心难测,江湖的险恶得狠啊!万一有人发现了这个,把它们连同你一起给报官了,那岂不是就糟糕了嘛。听我的,明日出了城,在山路上随便弄上一捆柴火,把它藏在柴火里头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自己是石臼湖边人,上山砍柴火才回来的啦。”

掌柜的想了想,给九哥支了一招,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地对他说道。

“这不是还没到南京城嘛!到了那边,我会把它藏在别的地方后,再进城。谢谢掌柜的提醒,您费心了。”

李九春想了想,接着跟掌柜的说道:“掌柜的,你要是敢留着它,而这东西我带着也确实是有点麻烦,索性就白送给你好了,子弹还有近百颗呢!都送给您了。”

“小伙子,这东西我们那里敢留呀!日本人的东西,不定早晚都是要出事的。且先不说被官军搜查出来了说不大清楚,要是被日本间谍给发现了,那可就是要出人命的事了。前几日来了几个日本人,在石臼湖那边钓鱼来着,见了一个本地老乡拿着一杆火铳子在打猎,二话不说掏出枪来就是阵乱射。嘿,都不知道那些鬼子杀了人就溜之大吉了。这也就罢了,没几天他们还派人到城里来闹腾了好一阵,说是那个猎人是杀了日本人才得到的枪,一定要追查下去。明明是把火铳子,非要说那是他们的三八式步枪。你说说,这理跟谁说去。”

李九春觉得奇怪,掌柜的怎么就这么激动呢?死的又不是他家亲戚。

“掌柜的,这种事情,直接报告给官府啊!让官军把杀人犯抓起来不就得了?”

李九春有些不明白为何杀了人还可以到处去宣扬,就生怕民国监狱的牢底坐不穿似的,这种事情真的很不好理解啊!

“官军?如今还有官军吗?都是助纣为虐的家伙,坑蒙拐骗偷的土匪,哪有官军?这事,别说你不报告了,你若是赶着去报告了,指不定他们就会把你当那个杀人犯给你就地正法了呢!嘿嘿嘿嘿,你敢啊?”

掌柜的又点上了一根蜡烛,让屋内亮堂了些,小声地对他说道。

“掌柜的,我们来的时候,在一个叫十里铺的地方,亲眼看到了一群官军在那里挖战壕,准备狙击敌人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们呢!”

李九春可不大相信掌柜的说的话了。

“年轻人啊!你走的路还是少了些。我跟你说,这年头什么人都靠不住,听我一句劝,遇事别报官,能私了就私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害人起来没得救哦。唉……!罢了罢了,你休息去吧。已经太晚了!”

掌柜的说完,便收拾起桌子上面的碗筷来了。

李九春又跟他请教了些进南京的路线和一些忌讳,掌柜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九春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他不肯再言语了,这才跟他说了声饭钱走的时候一起算的话,便上楼歇着去了。

“看来,这掌柜的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若不是看我年轻,也许他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恢复了精气神的李九春,又回到了那个久走江湖的杂技团九哥了。

白天睡多了,人晚上就难免会失眠。

李九春一直躺在床上看着楼下冷冷清清的大街,想了许多往事。

一直到鸡叫头遍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便被楼下的喧哗声给吵醒了。

刚醒,右眼皮只跳,吓得他一骨碌爬了起来。

坏了!

不会真被掌柜的不幸言中了吧?

他快速的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噔噔噔下了楼,还没开口,便见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假装收拾碗碟去厨房,走到他旁边时故意悄悄地用手肘柺了他一下。

“赶紧溜!是来抓你的。”

小伙计说完,便装作没事人似的,慢慢走进那个楼梯与柜台后面的厨房里去了。

李九春看时,只见柜台上面一个人也没有。

往大堂看过去时,一桌子的警察,正在训着掌柜的。

掌柜的弯着腰,一个劲的递烟打火连连道歉。

他其实已经看到李九春了,却假装没看见似的,还故意用身体挡在了他的正面。

李九春心想,伙计诚不欺我也。

慢慢走到了门口,还没跨出大厅的大门,便被门口的几个警察给拦下来了。

“客人,现在封楼了。许进不许出,还请您帮帮忙,别为难我们这些小喽啰,里边的老总们可都看着呢。”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警察哭丧着脸,跟也死了亲人般地对李九春说道。

“为什么?”

李九春不太喜欢这种尖嘴猴腮的人,说话的语气也就没有那么好了。

“怎么滴?你这是想逃跑吧?实话告诉你,这里边有人私藏军械,是奸细。可别就是你吧?”

警察听李九春恶声恶气的话,不免就也来气了,索性就把这事算在了他的头上来了。

果然与掌柜的说的一模一样。

李九春看着院子里自己的马匹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知道不好。

他硬着头皮地埋头就往外闯了出去了。

几个警察一下子就炸毛了。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掏枪,便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原来他们的衣服虽然和日本军服不太一样,颜色也不一样,可头上的军帽惹了小花猫了。

何况,他们还敢跟它的小主子动手动脚的,不弄死他们心里就不痛快啊!

几个警察抱着头,捂着脸满地打滚了起来了。

李九春趁机一把抄起小花猫,飞身上了马,两腿一夹便奔出了客栈院子,如离铉之箭一般射向溧水方向去了。

飞奔出去的霎那间,随手一挥,二三十枚银元铎铎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柜台上面。

民国警察以为是暗器,吓得抱头鼠窜窜狼奔,一霎那间都全钻桌子底下去了。

那叫一个狼狈不堪啊!

直到听着外面再没动静了,这才慢慢从桌子下面探出头来。

确定了安全时,才有人掀翻了桌凳,拔出驳壳枪来,炸毛般咋呼了起来。

“抓住他,日本间谍!”

警察们装模作样的喊了起来了,一个个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着装,这才出门一起追了出去。

怎么追?

小警察骑着自行车,上了大路七颠八簸的,一个个养尊处优惯了,都没意思满三四百米,便指着一路疯狂远去的李九春背影可劲叫骂了起来了。

民国的警察,与日本人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更惜命,怕死啊!

到了溧水地界,见后面没有追兵了,李九春不明就想笑了起来了。

还是一个人好啊!

若是师傅在着,嘿嘿!

只怕自己和小辛子的媳妇本儿又要没了。

对了,这回还有一个小福星啊!

哼哼!

想弄小爷们哥三的媳妇本,做梦了你家。

一边凉快去吧。

李九春心情大好,放慢了马蹄,不免就吹起口哨来了。

虽然侥幸逃脱了,可李九春还是心有余悸的。

要不是掌柜的头晚提醒了自己,关键时候又让小伙计给自己通风报信,说不定自己这次就要栽了。

没错,我飞刀可以轻轻松松送他们归西,可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去吃牢房吗?

而且,这么差劲的警察局,只怕自己进去容易,再想要出来那可就麻烦咯。

弄不好,还真得给这些孙子弄死在监狱里边了。

李九春有点犹豫了。

还要不要去见大舅哥呢?

这样的政府,真能培养出为国为民,奉公守法的军人?

李九春信步由缰,想来想去的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骑在马背上逗弄起会打人的小花猫来了。

“你可厉害咯!竟然敢袭警?你这只小花猫,我都快要成你的铁杆小粉丝咯。哈哈哈哈!”

李九春想起被小花猫一顿输出,弄了个落花流水的高淳警察小哥们,不免就笑得越来越大声了。

唉希望溧水不要也是这个样子才好。

不然,真没有信心进南京城了。

李九春一会高兴,一会伤心的,不知不觉就从日出时分一直走到了日上三竿了。

肚子里边的蛔虫,也开始造反来了。

得找个地方,先弄点东西喂喂自己的馋虫了。

李九春看到前面有个小山包,于是便策马奔了上去了。

上到山顶一看,李九春傻眼了。

附近几十里内,荒无人烟的,午饭时间了,一点儿烟火气息也没有呢!

“看来,咱们要饿肚子咯。”

李九春揉了揉小花猫,同它开玩笑了起来了,笑道。

初冬的山风,暖暖的吹着。

李九春下了马,开始在四处寻找起食物来了。

掌柜的收起柜台上面砸出十几二十个浅浅的痕迹的银元,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语道:“眼拙了!原来是个老江湖啊!”

时光如水,在旅馆的迎来送往中,缓缓的流淌着。

世界,短暂的安静平和。

在南京城外面驿站逗留,久久不肯离去。

送走了瘟神,掌柜眉开眼笑,开始琢磨着瘟神们回来时的打法手段了。

年轻人留下的饭钱房钱,其实五块大洋就足够了。

临走又留下来了二十八块大洋,自己留下十八块,赏给那几个瘟神十块大洋,应该可以解决问题了。

好巧不巧。

恰好柜台上面就有十个银元砸出来的痕迹。

掌柜的从柜台里重新数了十块大洋,按照痕迹放了上去。

怪怪不得了!

钱币与柜台刚刚好齐平啊!

掌柜的把二十八枚银元都收了起来另外放了一个抽屉,将自己兜里的银元凑了十块,放入了柜台上面的那个很特别的钱坑里边去了。

好了!

你们有胆子,就自己个来取吧!

正好,是个证据。

掌柜的心里有个小九九,他想着那些流氓警察取了这个,定然会被吓个半死,自然就少了些胡搅蛮缠的讨价还价了。

“伙计们!都出来吧。把桌椅收拾收拾。别躲了,瘟神都走了。”

他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自然就高了许多。

“掌柜的,马上就得回头。嘿嘿,好处费您还没给人家呢!”

那个提醒李九春的伙计从厨房走了出来,不无担心的同掌柜说道。

“不用烦心,都给他们备着的呢!你们干你们的活,一切有我。柜台上面的东西,都不许碰,我有用处。”

掌柜的有底气,说完就情不自禁地就走到院门口去接人去了。

哈哈哈哈!

一会看看你们还敢得瑟。

掌柜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思念起那个带着一只小花猫,骑着一匹白龙马的少年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