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多虑显得可笑

食堂里很吵。男生们伸手大声喊着自己朋友的名字,女生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然后捂着嘴拍着膝盖发出又尖又细的笑声,老板一边吆喝客人来端自己饭,一边回答另一位客人的问题,收拾垃圾的清洁工把碗放进框子,瓷器碰撞的声音……

一个人捏了一下我的后背,我转头一看,是我室友,他说:“别发呆了,再不去排队过会更挤不上了——你打算吃啥?”

“我还没想好,你先去排队吧,我再想想。”

他对我举手示意再见,然后转身走了。我就像迷了路,左顾右盼,站着这么多店门前,不知道去哪。

究竟哪一个店里面的哪一份食物将在过一会进入我的胃呢?我过一会肯定会饱饱的走出食堂,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走出食堂的我,那时候的我,胃里面是什么食物呢?我要吃什么才能变成那个我呢?

我总是在想无聊的问题。现在不主动去选择,过会我只能饿着肚子走出食堂。我必须做出决定——但是那太难了。以前我不相信星座,说我天秤座有选择困难症,那时候觉得好笑,而现在我却被“吃什么”这小小的问题折磨得不知所措。

好了,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最后决定放弃“决定”。我在等一个女人,漂亮的女人,最好是让我感到与众不同的女人。我要尾随她,看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把选择权交给她,让她帮我决定吃什么,这样我就可以放弃思考了。

这里是二楼,我站在入口旁边的落地窗前,监视者每一位从楼梯上来吃饭的女人。

两位女人手牵手经过。一位头发黑长直,画着黑色眼影,瘦高,天蓝色美甲,白色短袖,黑色短裙,高跟鞋,胸口纹着巨大的蝴蝶;另一位,粉色洛丽塔,黑色小皮鞋,白色袜子,无美甲,小腿纹着“S”形的蛇,超长的睫毛,金色短发。两个人的脸都非常的白。

这两位就pass吧,闻着浓烈的香水味,我可吃不下饭。

下一位女生,拉着男朋友的手,一边大声说着骂人的脏话,眉头紧皱,似乎吵架了。但是在嘈杂的餐厅里,根本没人在意。

pass。坏情绪会影响胃液分泌,导致食欲下降。

下一位女生,走着像大大咧咧的男人一样六亲不认的步伐,体型略微肥胖,扎着很长的辫子,额头在流汗,左手拉着又瘦又矮的闺蜜,右手在抠鼻屎,居然还随手抹到一个木桌角上!她走着路察觉到我在看她,转头和我对视,我用右手盖住脸,慢慢踱步转身,抬头看向外面天空的云,假装没看到她把鼻屎抹桌子上,缓解尴尬,然后低头看着下面不断涌进和离开餐厅的人。

楼下一个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别人都在快步走着,她却像闲庭信步一样,胡乱甩手,走着疯癫的步伐。

她从楼梯口走了上来,瞥了我一眼。单眼皮,唇钉,黑色波浪短发,匡威鞋子,宽松的灰色裤子,背着白色书包,上身非常清凉单薄黑白相间的镂空和花边,这种衣服是什么类型我都叫不出。如果非要我说像什么,我的答案是情趣内衣,若隐若现,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内衣是什么样的。

就决定是她了,奇装异服女人。

我刚想迈步子跟上她,她突然停住了,抬头左看右看。我心想:完了,这人和我一样不知道吃什么。我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像爱伦坡写的那个侦探一样,分析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深层心理。

她慢慢走到路边,看着来来往往人,寻找着什么。我咬住自己的舌尖,我突然明白了,她和我一样,不知道吃什么,打算找一个人跟着。

我心里就像被人挠痒痒一样,我想要更加了解这个女人,我想知道她和我有几分相似度。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浇灭了,虽然她选了一位比较干净的男人,但是却有着强烈狐臭气味。

我们在快餐前排队,女人头发一股清淡的香味和前面男人狐臭混合在一起,让我鼻子有点受不住,我只好和他们保持一点距离。我歪着身子,想看看男人要什么菜。

“糖醋茄子,西红柿炒鸡蛋,花菜。”听到这我有点懵了,什么是花菜?看着老板用勺子盛的菜花,我突然明白,原来这个菜花也叫花菜。

我仔细盯着女人,如果她也要糖醋茄子,西红柿炒鸡蛋和花菜,那就说明我的微表情和心理学很出色,完全可以当一位侦探。

女人说:“茄子,西红柿,花椰菜。”

我又被震惊到了,什么是花椰菜?我看着老板的勺子,这不就是菜花吗?女人走了,我的推理是对的,但是我却陷入更大的困境当中。

老板问我,要什么菜。

我说:“糖醋茄子,西红柿炒鸡蛋还有……”我脑子就要坏掉了,我究竟应该说菜花还是花菜还是花椰菜呢?说哪个名字才不会被当成怪人呢?我皱眉,舌尖轻舔上嘴唇。

老板问我还要一份什么菜。

我已经焦头烂额了,如果可以,我真想求助一下周围的同学们,这个东西究竟叫什么,经过一番圆桌会议的讨论之后,说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名字。

我汗流浃背,脑中不断想着自己说出“菜花”后,被老板质疑的样子。例如他会这样嫌弃说:“菜花?什么菜花?你是说花菜吗?你为什么要倒过来叫它的名字啊?花生你都叫它‘生花’吗?你是哪里的人啊,真是个怪人……”

打住,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因为叫错名字而被人嘲笑鄙视,当成傻子,太羞耻了……

“还有那个……”我用食指指向菜花,不说叫什么,只是用手指,真是妙啊!这样就不需要思考,那个植物究竟是花菜,菜花还是花椰菜,说不定还是西蓝花什么的。

老板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说:“菜花?”

我点头。

原来老板也叫它菜花,我的多虑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显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