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成功接受警方传唤。
“请你如实陈述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及全部过程。”
“饭局,回大成,上床,睡觉,你们来了。”
“严肃回答!”
“哪儿不严肃了?我和商圈的哥们儿从晚上八点喝到十一点多,十二点回到顶楼,然后就……和我助理发生关系,之后睡着了,直到半夜你们闯上来。”
“时间精确点,几点到几点酒宴?几点到几点返回集团大厦?几点到几点和你助理发生关系?”
“我又没掐点儿,你们去调查我司机保安,他们比我精确。”
“从进卧室开始,如实描述发生关系到结束的全部细节。”
“这……让我怎么说?无非就是……那点事儿嘛。进屋我把她抱上床,之后两人分别去洗澡,接着又上床……警官,您是让我讲小黄文吗?”
“你必须回答:事前事中,你有没有使用暴力?有没有强迫对方?她有没有表示拒绝和反抗的语言或行动?发生关系是否违背了她的意志?”
成功对这一质疑报以无限宽容的微笑:“警官,你觉得我需要强迫谁吗?”
“你和受害人什么时候开始的性关系?”
“今晚。”
“之前有过类似行为吗?”
“没有。”
“她担任你高级助理多久了?”
“三个月前,我把她调到董事长办公室。”
“你们只是工作关系吗?”
“我不否认还是情人。”
“你追她?还是她追你?”
“我必须回答吗?”
“必须回答!因为你的答案将决定你和她的关系和今晚事件的定性。”
“算我主动好了。”
“升职成你助理,是不是因为你事先就看上了受害人?”
“我不否认。”
“她接受你的追求吗?”
“不接受她早拒绝我了,我何必浪费时间?我的时间非常宝贵。”
“追了三个月,时间不短,今晚才第一次?”
“小伙子,你谈恋爱不要循序渐进吗?”
“你不止一个情人吧?”
“和今晚有关吗?不关乎我和赵寻的定性吧?”
“你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当然关乎你和受害人的关系定性。”
“好……我不否认。”
“你平时都住在集团大厦顶层?”
“是,我工作和私生活没有边界,为了节约时间成本,我就把两者合一了。”
“你太太接受你像单身汉一样不回家,在外独居吗?”
“我和太太怎么相处也和事件定性有关?她常年人在国外带孩子,我在国内只能一人独居。”
“你是一人吗?你在国内的私生活,你太太在国外有所耳闻吧?她没意见?”
“我和太太互不隐瞒、互不干涉,我们对婚姻的形态和理念早已达成共识,相敬如宾。”
“在公众眼里,你们的婚姻像个童话。”
“难道现在不是了吗?你们问我半天了,我也有个问题问你们,是谁向警方举报的我强奸?”
“对报警人的身份信息,警方有保密义务。”
“他在现场吗?他亲眼看见了吗?他能拿出证据吗?如果他诬告陷害我,警方对他也有保密保护义务吗?”
“我们会核实他的身份和报警动机,一旦确认他捏造事实、虚假告发、败坏你个人名誉,公安机关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
“作为受害者,我对报警人的调查结果具有知情权。我怀疑,不,我百分之百肯定,报警绝对是幕后黑手在设计陷害我!”
“我们会调查清楚,请你看一下笔录,确认无误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我能走了吗?”
“不能。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公安机关有权传唤你二十四小时,我们安排房间让你休息,等待受害人的体检和笔录结果,再决定要不要继续问询和处置。”
听到二十四小时内都走不出派出所,成功的气定神闲一秒破功。
“弄清这么点事儿那么难吗?你们深更半夜来抓人,我尽公民义务跟你们来警察局,问什么说什么,还不够配合?我婚内出轨、道德失格,我认错,但这些不归警察管。一个明摆着的诬陷,你们准备扣我多长时间?在查清真相、还我清白前,一旦消息走漏,我个人名誉和企业商誉的经济损失可能数以亿计,这个损失谁来担?”
“你还没解除犯罪嫌疑呢!跟警方谈经济损失?你别出轨呀!”
没人敢这么劈头盖脸地训斥成功,进了审讯室,就没有了身份地位的护体。
凌晨四点半,李怡突然接到大成公关部总监的来电汇报,一条标题为“大成集团董事长成功深夜被警方带走,疑似涉嫌强奸”的视频登顶热搜,正在全网扩散……此刻公关部全员到岗,等待李怡的指令,启动危机公关。
最恐惧的事态走向还是来了,谁深更半夜到现场偷录视频?匿名报警后,爆料曝光也接踵而至,事态越来越失控、越来越可怕……策动媒体曝光的幕后势力和报警人有没有关联?无暇调查这些,当务之急是要马上删除视频,阻止全网扩散!
李怡亲自拨通刘亮手机,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公关部紧急联系快讯商务、市场、广告各部门,对方统一口径说搞不清视频源,互相推诿拖延。李怡不信刘亮酒醉关机的说辞,知道对方关了手机正在窃喜,等着天亮以后收割更猛烈的流量核爆,气得直骂。
“他们绝对是故意的!快讯对上传视频不屏蔽不拦截,还推波助澜。一年上亿的广告投放,养兵千日,想不到关键时刻,养出来的是条蛇!”
林阚走出警务大厅,一眼看到派出所外全然不是两小时前的冷清,媒体记者的数量之多让她悚然一惊,全网炸裂从这里的人头攒动上就可见一斑。
车拐进金融街,赵寻倚靠在犄角里似睡非睡,全身缩进宽大外套,心力交瘁。小米一声惊呼:“派出所外面全是媒体!”马路两侧停着一辆接一辆带网站标志的采访车,铁闸外簇拥了一群记者,乌压压一片。
小米说出了晏明心里的疑问:“媒体怎么得到的消息?”
晏明果断下令:“不减速不停车,直接开进院!”一扭头,见赵寻醒了,脸上写满惊恐,她也看到了前方蜂拥的媒体。
派出所开启铁闸,记者们见一辆车由远驶近,几名记者先发制人,手举摄影器材冲向来车,更多记者不甘人后,发足追赶。
赵寻望见人群扑向自己,冲刺在前的记者来到眼前,一窗之隔,高举镜头对准她。车内突然亮如白昼,赵寻的脸在闪光灯频闪下一片惨白。赵寻如惊弓之鸟,双手抱头猫进座椅靠背后。晏明脱下外套,盖住蜷缩一团的赵寻,伸手遮挡镜头。小米脚踩油门,冲进派出所院里。人群、镜头、喧嚣、混乱被阻挡在铁闸外,晏明感到怀里的赵寻抖成筛糠。
林阚见晏明率先下车后回身扶下赵寻,她惊恐、苍白、脆弱。这是林阚第一次见赵寻,无须确认便知道这个女孩就是今晚的暴风眼。
晏明吩咐小米送赵寻先去她办公室休息,再去食堂打份热早餐给她,一扭脸,见林阚律师走来。
“你好晏队。”
“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成功的代理律师,这案子你主办?”
“对,昨晚我值班,接到这个任务。我听说成董是师姐客户,民商全权委托,怎么刑诉也归你管?”
“对,他的法律事务全权委托我代理。警方什么时候能做出处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问询没有结束,案情还不清晰,有结果会通知你。”
昔日燕大法学院的师姐妹,在这起突发事件里巧遇,成了潜在对立方。
六点,天亮,笔录开始,赵寻接受晏明问询。
“你什么时候入职大成?”
“半年前。”
“硕士研究生一毕业,就拿到大成管培生的签约,可谓是就业最优选,一开始轮岗到运营部,短短三个月,突然升职到董事长办公室担任高级助理,你感觉意外吗?”
赵寻点头承认。
“发生什么突然被升职?”
“一次公司活动后,人事通知我调职。”
“那次活动有什么特别的?发生了什么?”
“那次活动……成董出席。”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大老板?”
“是。”
“你觉得这是正常升职吗?”
赵寻摇头。
“光速升职背后的原因,你知道吗?”
赵寻沉默不语。
“你知道是嫌疑人亲口下令调你到他身边的吗?”
“后来……才知道。”
“怎么知道的?”
“他自己说的。”
“他为什么亲口告诉你?”
“想让我感激他。”
“一当上助理,他就开始追求你吗?”
赵寻点头承认。
“你接受他的追求了吗?”
赵寻抬眼望向晏明,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作答。
“你和他是情人关系吗?”
“不是,不是。”赵寻本能摇头,连连否认。
“你是说,他追求你,但你并没有接受他?”
赵寻不答。
“他私下对你,或者公开对外,怎么说你俩的关系?恋爱?情人?”
“他……有很多情人。”赵寻答非所问。
“她们都接受这种关系吗?明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也清楚自己不是唯一。”
“没有女人……能拒绝他吧。”
“你呢?”
赵寻又沉默了。
“聊聊昨晚吧,商务宴结束你和他一起返回大成,那是几点?”
“我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
“我……什么都不记得。”
晏明立刻警觉,启动追问。
“什么都不记得?你喝醉了?什么时候没有意识的?”
“酒宴上,第二圈儿还没喝完,我就断片儿了。”
“谁灌你酒?嫌疑人?”
“桌上所有人。”
“那是几点?”
“我不清楚,可能……九点多?”
“对于宴会是怎么结束的,你和成功又是怎么回到大成进入他卧室的,你一概没有意识?”
“我不知道,不记得。”
晏明飞速瞄一眼笔录,确认小米记录下这个关键细节。
“你醒来是什么时候?人在哪儿?这个问题至关重要。”
晏明等了片刻,赵寻才艰难开口。
“我醒来……在床上。”
“谁床上?”
“他。”
“当时他在做什么?”
“他……把我衣服脱了。”
第一个证据浮现:受害人在全程无意识、无法反抗的身体状况下,被嫌疑人胁迫到案发现场实施强奸。
晏明穷追不舍:“然后呢?”
赵寻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迟迟不回答。
“赵寻,概括一下你之前的陈述:你被他带回私人住所,弄到床上,脱去衣裤,整个过程你深度酒醉、失去意识、行为无法自主,你是被强迫的吗?”
“不!不是!”
酒醉不醒却否认被胁迫,赵寻自相矛盾的陈述又让晏明迷惑了。
“向你解释一下,强奸罪的构成要件,是采取暴力、胁迫和其他手段,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发生性关系。其中‘其他手段’包括利用女性醉酒、缺乏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发生关系,使女性不知反抗、不能反抗、不敢反抗,即为强奸。”
“不!不!他没有强奸我……”
“那你是自愿?”
赵寻视线游离,低头躲避两名女警官的凝视,尽管她极力控制自己,但全身开始肉眼可见地颤抖,嘴唇、手、身体,抖个不停。
眼见赵寻情绪突变,晏明放柔语气:“是不是因为你和他的上下级关系,你有什么担忧顾虑?你是不是怕什么?”
“我没有……没有……”嘴上说着,赵寻的眼泪却奔涌而出,簌簌掉落。
“赵寻,你可以无条件信任我,在这里,可以说实话。”
赵寻濒临崩溃边缘,连声音都在抖,请求晏明。
“能不能……暂停一下,让我静五分钟?”
停止问询,晏明带小米离开,留给赵寻一个无人压迫的空间,让她平复情绪。十分钟后,她们返回问询室,赵寻泪迹全无,恢复平静,此前的失控被她修复得不留痕迹。
“可以重新开始了吗?请你明确回答:是否自愿和嫌疑人发生性关系?是?还是不是?”
“是!”
赵寻明确表示肯定,一改先前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晏明不动声色,小米憋不住,惊诧溢于言表。
“嫌疑人有没有对你实施强奸?”
“没有。”
小米甚至忘了记录,晏明凝视赵寻,她像变了一个人,有别于之前随时可能折断的脆弱,显出前所未有的果决,突然有了几分强悍。
“你确定不对嫌疑人提出刑事指控?”
“我不指控。”
问询只能结束了。
小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因为他是老板就不敢告呀?你畏畏缩缩的怕什么?如果被人欺负侮辱都不敢找法律撑腰,那就没人替你撑腰了!”
赵寻直愣愣望着小米,对方的刺激没有令她情绪波动,她像一堵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墙。晏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从事发到警察到场,你是否联系、委托过第三方替你打110报警?”
“没有。”
“暂时问到这儿,你在这里休息。”
晏明起身离开,赵寻突然反问她:“警官,我能问一下是谁报的警吗?”
“我不能回答你。”
笔录一结束,晏明就接到通知立刻赶到刑警大队队长延强的办公室,直属上级领导、文礼区分局刑侦支队一把手王队一大早专程从分局赶来听取汇报,可见成功一案社会影响之大。
听完汇报,王队还没张嘴,延强抢先表态:当事人否认强奸、不指控,就没有受害人,立不了案,应该放人。
赵寻在现场的含泪点头、接受体检被二次伤害的应激反应、接受笔录瞬间崩溃的前后反差,都让晏明充满疑惑。她想利用公安机关有权传唤二十四小时的法律规定,力争深入调查。
“根据出警情况和现场提取证物及赵寻接受体检、笔录时的情绪状态,尤其是她对返回大成到发生性关系全程是否清醒描述不清,我认为她心理活动复杂,不排除隐瞒事实的可能,真实心理值得深究。另外,我们对大成安保中心拿到的大厦监控录像尚未分析,两位当事人的陈述没有得到视频印证,无法验证真伪。还有,成功质疑报警动机,要求我们调查报警人身份,他认定有幕后势力诬告陷害他。”
王队问道:“报警人身份确定没有?”
“还没有,根据媒体和我们同时赶到现场,偷拍视频传到网上的反应速度来看,报警人在报警的同时,也向媒体爆了料。”
“所以成功认定有幕后黑手在搞他,并非被害妄想。”
“对,这些都需要时间调查清楚。”
王队问晏明:“你意思是?”
“先不放人,至少到二十四小时传唤期满,给我十八个小时。”
延强反对:“当事人否认强奸!我们手上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没有理由不放人。”
“我只需要能把现有证物梳理一遍的时间,也得等司法鉴定报告出来。”
“晏明,不要因为你是女性,遇到这种案子就先预设立场,感性大于理性。就说昨晚,你有必要亲自出现场吗?”
王队喝止两人:“扯远了!晏明,当事人不指控,刑事案件就没有受害人,确实无法立案,我的意见也是放人。名人涉案,还是狗血大瓜,一早网上全炸了。没出家门,上面电话就打到我手机上,亲自指示:果断处置,不要拖泥带水,证据不充分,不要被舆情绑架、道德定罪。咱们压力很大,这就是我一大早专程赶过来的原因。处理社会热点案件,掌握两个要点:一是高效侦查、迅速结论;二是警方不要太有存在感,容易引火上身。”
“可受害人的复杂态度,还有报警人可能的背后指使……”
晏明还想争辩,被王队抬手制止。
“你可以继续查,但人,马上放了!”
就在李怡忙于施压快讯全网删视频、查找视频源时,林阚接到晏明的通知前往其办公室,对成功有处置结果了。
成功被带进晏明办公室,一眼看见林阚,她的出现令他惊讶,更令他心安。即使有更糟的情况出现,有林阚在场,他心里也有底了。
晏明对成功和林阚宣布:“传唤结束,谢谢成先生配合公安机关调查,现在你可以走了。”
成功喜出望外,没有比这个更惊喜、更满意的结果了。
“你们有结论了吗?作为莫须有的嫌疑人和被诬告的受害人,我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有知情权。”
“初步调查结果没有证据证明你涉嫌强奸,公安机关不予立案。但是,不立案不意味着侦查结束,一旦出现新证人新证据,公安机关随时会重启刑事侦查。”
听到晏明这句话,林阚心里一激灵。
成功反问:“新证人新证据?连所谓的‘受害人’都亲口否认了,难道我还洗不净强奸的脏水?”但他仍不失风度,主动伸手与晏明握手,“无论如何,辛苦四位警官通宵调查,还我清白。感谢!还有个请求,正好我律师也在场,鉴于我身份特殊,个人名誉关乎上市集团商誉,也关乎千万股民的股票价值,所以我请求警方对外界严格保密,保护我的个人隐私,杜绝一切信息流传到社会上。”
林阚不得不告诉成功他最担忧的局面已经发生。
“昨晚半夜三四点,你被警方带走的视频就被传到网上,全网扩散,现在分局外面有不少媒体守着。”
成功大惊失色,顿时不再淡定:“什么!全网传播?谁拍的视频?谁传到网上的?”
“还不清楚。”
“这还不足以说明有幕后黑手在企图设计陷害、污名化我、毁掉我个人声誉、抹黑我企业信誉吗?我请求警方立刻展开侦查,查明报警人的身份动机,追查他昨晚和什么人联系过,银行账户有没有不明进账,顺藤摸瓜,我笃定能查到背后指使他陷害我的势力,我要告他们!林律,我有权利指控被人诬告陷害吧?”
晏明说明:“成先生,你有权通过报警流程向警方报警,警方受理后,一旦查明报警人捏造事实对你诬告,司法机关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如果证明他没有捏造,公安机关就有义务保护他的身份信息,维护举报人的人身安全。”
八点半,从深夜守候到清晨的媒体见闸门再次开启,一辆奔驰迈巴赫开出派出所,记者们无惧危险,将保姆车团团包围,你推我搡,所有的镜头都对准车窗。迈巴赫在人群的簇拥下一米一米地往前蹭,没有停车趋势,车窗也没有落下一寸,镜头拍下的,都是两侧车窗人头攒动的倒影。
没有警情通报,也没有当事人声明,成功乘坐私家车离开派出所的消息再次登顶热搜,为通宵霸屏的丑闻事件画上一个暂时的句号。
晏明返回问询室,推门见赵寻蜷缩在三张并排的椅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外套。像是有第六感一样,赵寻猛然惊醒,扑棱一下坐起来。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我来是通知你,你可以走了。”
“调查完了?”
“完了。”
“他呢?”
“他也可以走了。”
赵寻呆愣片刻,晏明分辨不出她的反应是意外还是安心。
“能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等他先走。”
晏明明白赵寻不想和成功照面,告诉她:“他已经走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媒体吗?”
“没了,都被他带走了,我派车送你回去。”
“谢谢警官,能不能……不坐警车?”
赵寻生于普通家庭,父母赵民、李平在园林局绿化队干了一辈子,退休后在花卉市场摆个摊位,卖花草鱼虫。赵家住在一个老旧小区,一家三口挤在八十多平方米的两居室里。赵寻被调到董事长办公室的同时,也得到了一套公司提供的高级公寓,和市场部女同事一人一间卧室,共享客厅厨卫,生活设施齐备,免费拎包入住,人生第一次住进了自己的梦中情房。
像往常一样,赵民、李平一早下楼买完蔬菜、早点回家,一路和街坊四邻打着招呼,却感觉这个早上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邻居左一堆、右一拢,比平时扎堆儿,却对他俩躲躲闪闪。等夫妻二人走过去,大家伙儿的眼神又像拴了根线一样一直系在他俩身上。
李平跟丈夫嘀咕:“你觉不觉得大伙儿一直在看咱俩?”
“咱俩咋了?没咋的呀。”
回到自家楼下,扎堆儿的邻居们还似笑非笑地远远站着,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俩。李平忍不住问方奶奶,方奶奶跟赵家是对门邻居,关系最近。
“方奶奶,跟您打听打听,今儿有什么热闹事儿吗?不会跟我家有关系吧?”
方奶奶走到夫妻俩面前,小声问道:“你俩没看见寻寻老板昨晚的大新闻?”
“寻寻老板?什么大新闻?”
“强奸!”
李平被吓一跳:“什么!”
赵民也惊得加入媳妇和方奶奶的八卦:“谁强奸谁?”
“就是寻寻那个姓成的大老板,强奸谁不知道,脸上打了马赛克,早上人又被公安局放了,说不是强奸,炸了庙了!”
“这……跟我家赵寻没关系,她就是一普通员工。”
赵民拉着一脸蒙的李平进了楼门,躲避身后一片抻脖探究的脑袋。一进家门,李平直奔座机,抓起听筒就拨打女儿手机,听到赵寻手机关机,再往她公寓打,也无人接听。联系不上女儿的情况极少发生,赵民发了几条语音问赵寻在哪儿,依然杳无音讯。
夫妻俩赶紧打开手机新闻应用软件,一眼看到头条新闻“成功深夜被警方带走,疑似涉嫌强奸”的最新消息:深夜两点半被文礼警方传唤带走的大成科技董事长成功,今早八点半自行乘车离开公安局,对于涉嫌强奸被警方调查一事,未做出任何官方说明。据悉,成功被举报涉嫌强奸,警方经过一夜调查,未发现证据,不予立案……点开视频,被两名女警带上车的年轻女性马赛克遮脸,夫妻俩只能通过没被遮挡的衣裤努力辨别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晏明把车停在赵寻家楼下,打开副驾驶手套箱,掏出名片递给赵寻。
“上面有我手机号,二十四小时开机,如果你想反映什么新情况或者补充什么事实,随时可以打我手机。”
赵寻接过名片,才知道女警官叫晏明。
“晏警官,谢谢您,一夜都在照顾我。”
“应该的,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用。”
晏明不坚持,她明白赵寻不希望警察出现在父母面前的心理。赵寻拉开车门,跳下车,低垂头,不抬眼,快步走,一气呵成,走完车门到楼门的几十米距离,一头钻进楼门。晏明环顾四周,注意到四面八方聚焦自己的目光,猛然醒悟赵寻一路逃窜逃的是什么,她返回的这个地方,并非避风港。
赵寻可以逃避邻居的窥视,却逃不过父母的探究。
“寻寻,你去哪儿了?我和你爸一早上都联系不上你……”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大早回家?不要上班?”
“我想洗个澡睡会儿。”赵寻闷头往自己卧室走,被父亲拦住,连环逼问,躲无可躲。
“不节不假的为什么不上班?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你老板的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
“那个视频里的……不会是你吧?”
赵寻闭口不答,几乎就是默认,父母心惊肉跳整整一早上的揣测得到了证实。满城风雨的丑闻女主角,就是他们的女儿。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承受不了引以为傲的女儿以如此轰动咂舌的方式被街知巷闻,赵民急怒攻心,抬手一记耳光抽在女儿脸上。
如凛冬最后一片残叶,赵寻轻飘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