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午时,谢净临被老何接回家时,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在副驾的车镜里,老何不难注意到谢净临的表情,宽心地开口了。
“小孙少爷,老爷让您明天回去的票已经准备好了,你看……行程照旧吗?”
“明天!可爷爷没通知我是明天呐,是不是你们这边对接错了,我在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小孙少爷,详细原因老爷说等您过去再细说,确实是近期咱们都要离开江宁。日期是再三确认过的,确定是明天中午启程无误,老爷确实要咱们尽快回到瑞士去。”
“老何,您刚刚说,咱们?是所有人都走对吗?可这边的生意怕是明天之内恐怕是很难收尾。”
“小孙少爷,是担心那位蹇小姐吗?”
谢净临一时被看透心思,脸色瞬间都不自然了。
“是有,但,我总觉得她会需要帮助,如果都走了。她以后怎么办呢?”
何管家虽然已满五十,但被他看着长大的小孙少爷正在开窍,也忍不住想多说几句。
“小孙少爷是在什么时候认识蹇小姐呢?那时您和她的交流如何?初印象又如何?”
谢净临顿时尴尬地失声咳了几下。
确实很尴尬,毕竟他总不能说,他和蹇心唯的之前,都在梦里相见,但回归现实里,也就几天前便是他们的第一面。
若说初印象,谢净临依然觉得蹇心唯与梦中无二。
但是从蹇心唯的反应可见,她对他的初印象,可以大胆地说是没那么好。
何管家见状也识趣地不再多问,便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那请问是否需要再多了解了解蹇小姐呢?我们在江宁的消息也算灵通。”
谢净临听闻却皱眉直摇起了头。
“老何,非必要情况,请不要动用关系去随意调查任何人的底细,哪怕是一个街边小贩。”
老何笑笑表示了然,随后表示如果他实在是担心蹇心唯,他可申请可以留在,时刻留意着蹇小姐的任何帮助,也让谢净临安心听从行程安排回瑞士。
谢净临这才略安心了些。
林家地下劳。
林闻席不得感叹自己这乖女儿真难抓,为难的是抓回来又是这番打得半生不死的状况。
“乖女儿,欢迎回家。”
林闻席蹲下身,欲伸手给她擦掉脸上的血。
只见蹇心唯遭遇鞭刑之后便被打手摁跪在地,沉默在空气中凝滞。
其实林闻席是从不打她的,但蹇心唯的每一次累伤,却无一次不与林闻席有关。
关于蹇心唯的身世,还得从她十三岁时说起。
某天林闻席却突然到访家中,蹇心唯见他第一面就面生,却见他亲自下跪求母亲回家。
从那天起,蹇心唯才知道原来自己真有活着的父亲,有着一瞬间的欣喜。
林家是整个江宁城里财气十足的林家,母亲后来变成了林家掌家,一家人生活和美,尽管林闻席却从未在外提及这个女儿。
但林闻席对她也算是好过,所以当林闻席要她帮自己除掉宿敌,蹇心唯便去了。
可此时,蹇心唯抬起疲惫的眼,却总重现32号家宅屠得血流成河在她脑海里。
她眼里噙满了泪,惹得她的眼角逐渐发红发红生疼。
“父亲!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要在维吝达府外开枪,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开枪,说不定我就可以救下我母亲了!”
她想挣开被反制在后的臂膀,大大方方地质问他!
可是蹇心唯还是先自怨了起来,如果她身手再好些,如果她没有因枪伤拖慢了脚程,是不是就可以见上她母亲一面?
可无有可是。
林闻席也闻言癫狂了起来。
“你给我住嘴!我一直都在保护笑之,可是因为你,她居然能再一次弃我于不顾!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她也不会生气得又要离开我!”
“所以您这是承认了!您把我母亲关在那里,还害得她……您!!!”
“我错了又如何?只要我没看到尸身,那笑之就是活着!可你的存在却一次又一次地离间我和笑之的感情!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林闻席说得情绪激烈之时掐住了她的脖颈。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想杀蹇心唯也很多年了!
见她脸色涨红之际,林闻席才倏地意识到自己使了力,松手后也如同扔什么不值钱的物件儿般扔了在脚下。
蹇心唯可不能就这么便宜地死!
她仍在急咳,林闻席却等不及地抬手,手下见状将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蹇心唯缓过来之后,虽呛到眼花缭乱,但也看清了林闻席手中的药瓶。
蹇心唯心里自嘲道,这会要她命的东西,乍一看还挺像样。
只是她死之前,还要确认一件事。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愿意相信,真的有人会屡次想置自己女儿于险境于死地。
“死士营,不是什么历练,只是单纯要我死,对吗?”
“没错。只可惜,未如我愿。”
“刺杀任务,我也在您的暗杀名单里,对吗?”
“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朱韵,维吝达又失去什么,哦~失去了他的宝贝女儿。我真宁愿是我女儿死了!”
地面激起了泪滴,蹇心唯倔强地仰面给自己抹掉。
“原来你这么恨我。在林家太久了,我自己,其实已经分不清恨和严厉的区别了。也搞不清您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爱。最后一个问题,十四岁夜里发了高烧的我,凭您细心照料……”
“我的傻女儿,还真把你感动了,可是如果笑之不在意,你这个贱骨头,还够不着我的好!”
他说得咬牙切齿,蹇心唯却释怀了。
十三岁被他,连同自己的母亲一起牵手回家,可年幼的心里七八分的抵触,也因雨夜里他的细心照料化作了后来对他的唯命是从。
她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
哪怕他把她丢进死士营,险象环生,她却还以为是对她磨炼。
其实她真的疼得后面又发了高烧,却不敢哭喊。
他从未承认她的身份,她却只怪自己不够优秀到让他为傲。
因为她看见林闻席是真爱自己母亲的,说林闻席不爱她,那连她自己都很难解释为何,她被再三确认过,是林闻席亲生女儿无疑。
但,
六年里,
只有她把他当成了父亲,她父亲对自己除了恨就再无其他。
蹇心唯笑自己曾经自欺欺人,折磨都六年了,明明看到毒药了都习惯性知道是给自己。
可直到他亲口承认了,她终于相信,原来她的亲生父亲,
真的不爱她。
不多时,蹇心唯夺手拿了药瓶,丢开塞子,仰面服下。
蓦然想起母亲之前与她说,
人死灯灭,死后不复再。
可是,她都没有了母亲,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蹇心唯侧身重摔在地,疼得发昏,感受到内脏在挤压、在扭曲,更疼到万针刺骨。
当血液开始从口中喷涌,见林闻席渐远的背影后,蹇心唯才说了那三个字。
“对不起。”
真遗憾呐,诺言,还是没办法实现。
谅她还是着急得想先当个鬼,再游荡到地府,看看有没有爱她的人,会在等她。
太渴望被爱,所以把死亡也当成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