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后宫苟且

我挺起胸膛,对准刀尖撞了过去。

锦衣卫未料到我会自寻死路,握刀的手一顿。

我趁此机会往前一纵,穿过最近两名锦衣卫的胳肢窝儿,扑到了大犬的身上,抱住它的脑袋。

大犬受惊,口中的包子掉了出来。

我登时一个翻滚,落地去捡。

我很清楚自己的功夫。不过是跟着爹爹学了四年,雕虫小技,在训练有素的锦衣卫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但我的目的并不是赢,而是闹出足够大的动静。只要孙太后掀开帘子,我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了。

不管结局是伤,是死……

我太了解爹娘的为人了,比起万家的清白,他们更在乎的,是家国的利益。

所以,丢失的官银必须查清楚,黄狗官也必须死!

大犬见包子被夺,十分愤怒,“汪汪”两声,就朝我扑来。我一边把包子往嘴里塞,一边捡起地上的石子往它身上扔。

大犬怒不可遏,一个纵跃将我制住。大嘴一张,咬住了我的胳膊。

一阵清晰的疼痛传来,骨头都快碎了……

而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我曾听娘亲讲《淮南子》,里面记载了一个可怕的故事。西周时期郑国的一位臣子被狗抓咬后,回去就得了“憋咬病”,见人就咬,疯癫无状,被家人绑起来,十几日后便死了。

无独有偶,《左传》记载,在春秋时期,就有人通过驱赶疯狗的方式,命疯狗肆意咬人,害人致死。

我已可预见自己的下场。

然而出师未捷,怎么可以平白死去?锦衣卫们从容自若地站在一边看戏,就等着大犬把我撕碎。

我指望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趁犬不备,盯准了它的脖子,找到经脉,一口咬下。

大犬“嗷呜”一声,发出惨叫。

锦衣卫见爱犬被欺,长刀一抖向我砍来。

我害怕极了,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然而一切只是徒劳,绣春刀转瞬跟至。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中间最富贵的一辆马车里发出一个严肃的声音:“住手!”

虽然并不如何动听,在我耳中却恍若天籁之音。

一个宫婢模样的女子缓缓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太后有令,别叫这女娃娃死了。”

锦衣卫抽回了刀,齐齐道:“是,荼蘼姑娘。”又喝住了狗,整齐地站在两边。

我忍着疼痛,连滚带爬地挪到了马车面前,跪伏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民女万贞儿,有冤请太后娘娘做主。”

过了一会儿,那位叫荼蘼的姑娘叫我过去细说。

我一仰头,看到一位大约三十岁的美貌妇人,上襦下裙,头戴点翠凤凰大冠,浑身上下华贵无比,应该就是当今的太后孙承了。她的身边立着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圆脸女子,正对着我轻轻招手。

我连忙过去,刚说了两句,荼蘼姑娘就叫我小声些,莫扰了太后清静。我便瓮声细气,将黄大人的所作所为细说了一遍。

太后听后,久久没有发声。就在我忐忑不安之时,她终于开了口:“黄炳忠所作所为天理不容,依照《大明律》当诛九族。私吞银两也应尽数召回,并还你万家一个清白。”

我大喜,不停地给太后磕头道谢,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比如——太后为何如此轻易就相信了我,并作下了允诺。

她的笑容似菩萨一般温和,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万贞儿,你父母双亡,三个哥哥又指望不上,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我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苦笑一声道:“民女有幸得到太后为万家平反,已是上天眷顾。从此天高海阔,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嘴上说得潇洒,心中却无比酸涩。以我的伤势,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识,哀家十分欣赏。若哀家带你进宫,你可愿意?”

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民女愿意。太后于民女有恩,民女的命就是太后的,愿结草衔环,报太后大恩。”

太后温柔地点了点头道:“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又对旁边的荼蘼道:“还不快将她抱过来,叫太医看看伤势。”

太医检查过后,面有难色。

“启禀太后,这小姑娘外伤虽重,且骨头也裂开了,但只要按照臣的方子仔细调理,三个月后,自能痊愈。难就难在这犬咬的伤口带毒,有极大可能患上‘憋咬病’,要想治愈,只有两个法子。”

太后抬起眉道:“什么法子?”

太医惴惴不安地瞅了两边的锦衣卫一眼,道:“一是用火炙烤伤口,二是杀狗取髓敷在伤口之上。两者结合,方万无一失。”

锦衣卫的犬不是普通的犬,每训练出一条都需花上至少五百两银子,外加花下的时间心血无数,是以弥足珍贵。

太医以为太后会不舍,说话时吞吞吐吐。

谁知太后变了脸色,厉声斥道:“为医者悬壶济世,当以病人为先,人命关天,你却在哀家面前怜惜一条狗。人命难道还不如狗命重要?”

太医自知有愧,忙俯首认错。

我心中的感动如江河滚滚,更加坚定了报答太后的决心。为了太后,我什么都愿意做。

马车载着我入京,荼蘼姑娘把我安置在了最偏僻的浣衣局。

浣衣局很大,每天都有无数的衣裳送进来。我表面上是个洗衣婢,可一到晚上,就有专门的师傅过来传授我武艺。除此之外,师傅还经常送书给我。

师傅说,我平常看的大多是传奇游记,当不得大用,要想报答孙太后圣恩,必须熟读经史子集、兵法诡道。还给我制定了计划,每隔半月就要抽查。

并指定了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宫女带我。但有不懂,便去问她。

小宫女名叫杭景霜,跟娘亲一样,名字里也带着个霜字,我一见她,就觉得十分亲切。她比我早来两年,对宫中的规矩颇为熟悉,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每当我碰到不会念的字,或者看不懂的句子,她都会细细为我解答。假如连她也看不懂,我们便囤着疑问,等下次师傅来时,一起请教。

就这样,我在浣衣局一待就是八年。

八年后,师傅说我们学有所成,可以为太后做事了。报恩的机会来了,我十分高兴,可是一旁的景霜却比我还高兴,整个人脸上都透着激动的红晕。

我以为是自己多想,便没放在心上。

荼蘼姑姑亲自来浣衣局看我们,交代了几句话:“从今天起,你们俩就负责洗送皇上的衣裳。如果有谁能获得皇上的青眼,或者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太后重重有赏。”

我伏在地上说:“奴婢不求赏赐,只想为太后分忧。”

景霜也跟着道:“奴婢愿为太后分忧。”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躺在景霜身边轻轻道:“你说,荼蘼姑姑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擢令我们往乾清宫送衣物。”

乾清宫,皇上居所。能远远看上一眼,便是三生有幸。荼蘼姑姑安排我们往来于浣衣局和乾清宫,必有深意。

景霜凝神思考了一会儿,道:“也许是因为皇上下月就要大婚之故。”

我想起荼蘼姑姑说的那句“获得皇上青眼”,心下一惊,问:“难道,太后不喜欢未来的皇后娘娘?”

景霜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猜测。或许等我们引起皇上注意时,荼蘼姑姑就会发出下一个指令。”

我听着她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皇上大婚之事,宫中已经传遍。未来皇后钱朝瑶出身靖难功臣世家,身份尊贵。曾祖父钱整,乃太宗朱棣做燕王时的老部下,一直对太宗忠心耿耿。父亲钱贵继承了祖传的武职,多次随太宗、宣宗北征,凭借战功升至都指挥佥事,如今又被提拔为中府都督同知,风头一时无两。

纵然如此,这钱朝瑶依旧不骄不躁,待人温和有礼。若说京中有谁当得起“名门闺秀”四字,钱朝瑶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如此良媳,太后为何不喜?

要我们吸引皇上注意,难道是想架空皇后?

我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阵,想不出任何的头绪。索性蒙被大睡,船到桥头自然会直。

恩人有命,我必赴汤蹈火。

虽然我不喜欢皇上,也无意成为他的妃嫔,但我可以一步步获取他的信任,成为乾清宫的御侍女官。

在送衣裳之前,我将本朝皇帝朱祁镇的生平与喜好给摸了个遍。

他是宣宗长子,八岁即位,今年十九,已在龙椅上坐了十一个年头。当年主少国疑,太皇太后张晔受文武百官相托,摄国家政权,辅佐幼帝。

四年前皇上亲政,励精图治,将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倒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

只是他生性好武,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上,尤其是边防军事,一琢磨就是半天。是以迟迟没有娶妻生子,直到三位内阁大臣联合百官一起上奏,这才挥了挥手,颇为无奈道:“爱卿心意拳拳,朕答应便是。”

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激动坏了,在百官的嫡女中择选最适宜母仪天下的闺秀。最后看中了钱家的长女,并命钦天监挑选了良辰吉日。

思及至此,我想到了讨皇上欢心的法子。正要与景霜分享,发现她偷偷摸摸地走出了浣衣局。

以往我们是最低微的浣衣婢,只洗不送,不能随意出入浣衣局。但现在不同了,每个人都眼红我们可以伺候皇上的衣裳。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自是无人阻拦我们。

可现在并不是送衣裳的时间,她两手空空是要到哪里?我担心她为了完成太后的任务在宫中瞎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由于天色昏暗,看不清路。跟到一半,景霜就不见了。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宫后苑乱转,迫切地希望能找到景霜。就在我茫然无措之时,前方的花丛里突然响起了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喘息。

有人趁着夜色遮掩,竟在这皇宫里行苟且之事!可是在后宫中,除了皇上还有哪个是真男儿之身。

原来传闻都是假的,皇上分明喜好刺激。夜风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销魂之音。

为了活命,我赶紧悄悄地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