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墅后,徐仁善不仅增加了家丁,还在他的徐家大院前修了一座木楼,木楼上设了岗哨。站在木楼上,不仅柳墅街的街景,就连附近的村庄,都看得一清二楚。自从当上了自卫队队长,徐仁善更任性了,根本不把山里的游击队放在眼里。回到柳墅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兵买马,扩大队伍。他把徐家大院改成自卫队办公地点,把家里的几间仓库腾出来给自卫队居住。为增加对游击队的威胁,徐仁善还在柳墅桥头设立了工作站,对形迹可疑人员进行盘查。徐仁善出门巡查时,一路上有自卫队保护着。哪怕出去散个步,前后都有卫兵护着。不出门巡查时就待在家里。在徐仁善的眼里,曾晓春和他的游击队就是一群泥腿子,一群乌合之众,跟他家的用人和佃户一样,都是茶壶里的水,再怎么折腾也掀不起大浪。所以,徐仁善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日子依旧过得有滋有味。
一切安顿好后,徐仁善吩咐手下,去把分他家财产的那些穷人抓起来,要他们老老实实地把他家的东西搬回来,并按五倍赔偿这些东西的损耗。有一个分了他家木床的农民,被当众挑断了脚筋、砍断了双手,然后他在那人身上绑了石头,将他沉入柳墅河里活活淹死。穷苦的村民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得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徐仁善虽在彭泽县城置了房产和店铺,但他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柳墅街上,只有收租时才去县城。他偶尔也去徐村住几天。徐村离柳墅只有几里路,那是他的老家,他的大老婆住在徐村。
徐仁善的右大拇指旁边,生出了一根小指头,有人背地里叫他徐六指,也有人叫他徐老六,更多人为拍他马屁叫他徐六爷。自从当上了自卫队队长,人家自然叫他徐队长。徐仁善高兴啊!高兴时,他喜欢把玩那第六指,想心事时,就把那根指头放在嘴里嘬着,以至那根指头长得又细又尖,与众不同。
平日里,徐仁善把家里的大小事情,都交给管家和家丁徐小苟打理,自己则一门心思地对付山里的红军游击队。他认为,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打掉曾晓春的气焰,只有把游击队铲除了,他的日子才真正过得太平。徐仁善还在游击队活动频繁的区域埋下他的眼线,只要山上的游击队有个风吹草动,立马会有消息报到他那里。他还派手下扮成捕蛇者或采山货的人,进山搜集游击队的情报。他将情报分享给浪溪街和郭桥街的保安队,重要的情报他会派专人送到县里的保安团。总之,他使出各种手段对付曾晓春。这样一来,给曾晓春和游击队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以致一些游击队队员惨遭杀害。
别看徐仁善整天在大浩山里呼风唤雨,他也有烦心事。女儿徐世兰虽说是大小姐,却因相貌平平,性格野蛮,整天迷恋刀棍,没有一点小姐的样子,上门求亲的人来一个打一个,都二十二岁了,仍是单身,至今没人敢娶她。为了把徐世兰嫁出去,徐仁善许诺,若有人娶他家女儿,他将浩山畈那一百多亩上好的田产全陪过去。
这几年,最让徐仁善烦心的还不是女儿徐世兰的婚事,他认为那根本不算事,凭他徐家这气势和一百多亩的田产做嫁妆,不相信女儿没人要。让他烦心的是小老婆占彩梅给他生的那个傻儿子徐世宝。徐世宝今年都快二十岁了,吃饭不晓得放碗,屙屎不晓得找茅房,还整天缠着他爹,要他爹给他找媳妇。徐世宝就是一个花痴,见到年轻女孩从他面前经过,就拉住人家“媳妇”“媳妇”地喊着,人家要是搭理他一句,他就会跟到人家家里去。就是这样一个傻儿子,徐仁善却把他当作宝贝。背地里人家都说,徐仁善作多了孽,生了这么一个现世宝。
有一次,徐世宝的花痴病犯得厉害,居然当着客人面,管徐世兰叫媳妇,气得徐世兰当众打了他两个耳光。这一打不要紧,居然把徐世宝的癫痫给打犯了。为了这事,徐仁善的小老婆占彩梅又是上吊又是投河地闹着,说徐仁善父女合着伙来欺负他们母子,非要徐世兰给她儿子赔不是。徐世兰不是吃素的,从她哥徐世坤那儿拿来一把枪,若不是家丁徐小苟拦着,徐世宝真被她给毙了。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占彩梅吓得赶紧给她下跪。这事平息了以后,占彩梅整天吵着徐仁善,要徐仁善给儿子徐世宝找个老婆,说自己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虽说占彩梅闹得有些无理,但傻儿子徐世宝的婚事也的确成了徐仁善的心头病。徐世宝再怎么傻,也是他的儿子。附近人都晓得徐仁善这个傻儿子的底细,谁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呢?为了这个傻儿子的婚事,徐仁善可算是绞尽脑汁。
去年过年,靠山施村的佃农施大山来县城给东家徐仁善拜年。看到施大山,徐仁善一下子想到他女儿叫施凤喜,算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施大山曾经带着女儿凤喜来徐家交租子,徐仁善有印象,这姑娘不仅长得水灵好看,脑瓜子机灵,还一脸的旺夫相。徐仁善心想,如果把这姑娘娶到自家来,那也是她的福气。
起初,徐仁善躺在躺椅上,对施大山爱理不理,只是用鼻子哼了声“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施大山就站在一旁候着。后来,想到儿女亲这件事,对施大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不但请施大山坐下,还让徐小苟上茶。施大山战战兢兢地接过茶水,紧张得差点让茶杯从手上脱落。在徐仁善面前,自己一个佃农,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是施大山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呀!徐仁善满脸堆笑,客气地对他说:“老弟,今年收成还好吧?”
施大山躬着身子说:“托老爷的福,翻春的日子勉强过得去呢!”
徐仁善说:“过得去就好,能过去就好啊!虽说我比你手头宽裕一些,但一天不也只吃三顿饭嘛!你说,人这一生,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钱一多了,说不定哪天还遭罪呢!”
施大山说:“老爷您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老爷是富贵命,命里招财招福,受得住的。”
徐仁善说:“借老弟吉言。哎呀,你看你,总是这么客气,你我年纪相差无几,年年节节还来看我,这是折我阳寿啊!”
施大山说:“老爷,这话不能这么说,您要是这么认为,我们做下人的受不起呀!要不是有老爷家的这些地种着,我们这些下人的日子,都不晓得怎样过呢!”
徐仁善说:“话虽是这么说,但这地还靠人种,老话说人勤地生宝,你大山兄弟一生勤劳着呢!”
施大山说:“那是托老爷的福。”停顿了一会,施大山试探地又说:“老爷,大山想跟您商量个事。”
徐仁善说:“你我都老兄老弟这么些年,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无妨,还商量什么。”
施大山说:“老爷,翻过年,我想把靠河沟那块地也租过来种,不知老爷有没有租给别人。”
徐仁善说:“就算别人想种,我也让你优先。凭我们兄弟俩这些年的交情,这点事算个事吗?用不着商量,想种你就种去,租金你也别说,那地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经你这双手一种,那瘦地就种成熟地了。”
施大山说:“那不行,老爷,这桥归桥,路归路,大山哪能坏了老爷的规矩?租金一定要给,一定要给啊!”
徐仁善说:“让你去种你就去种,有你侍候那地,还不至于搁在那里荒着。真要让别人去种,我真不放心!”
施大山说:“这、这哪里好意思,哪能占着老爷的便宜!”
徐仁善说:“有什么不好意思,就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叫我们兄弟有缘!”徐仁善停了一会,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家姑娘不小了吧?”
施大山说:“翻过年就十八了,就是不懂事。”
徐仁善沉思了一会,说:“也不小啰!”
施大山说:“是是,也不小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施大山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