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兆吉沟,是赣北彭泽县大浩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坐落在一个叫枫树岭的半山坳里。从这里翻过海拔约859米的大浩山主峰,便进入皖南地带。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到了1934年7月,中共彭泽中心县委迁往这里,组建赣皖边(辖彭泽、湖口、鄱阳、都昌、东流、至德、望江七县)武装力量,建立了革命根据地,与方志敏、邵式平等开创的闽浙赣根据地相呼应。

故事,要从1930年开始讲起。

这年的4月至10月间,方志敏、邵式平、周建屏先后率领江西红军独立一团(同年7月22日扩编为红十军),两进赣北,领导都昌、湖口、彭泽的农民武装,向国民党开展斗争,极大地震撼了国民党上层。到了这年10月,国民党以江西胡祖玉新编第五师为主力,联合安徽第五十五师,对驻守在赣北地区的红军发起进攻,企图将红十军主力歼灭于彭泽一线。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红十军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主动撤出彭泽,出敌不意地折向皖南,挥戈东进,攻打秋浦(至德),出击东流,严重威胁到国民党安徽省府所在地安庆。

红十军撤离后,李庚庆、曾道初等一些年轻的共产党人回到家乡,秘密发展党组织,于1932年4月成立中共彭泽特支,组建游击队。李庚庆担任特支书记和游击队队长,依托165平方千米的大浩山坚持斗争,继续领导农民打土豪、分田地,让地主徐仁善和那些富人恨得咬牙切齿。

一天晚上,李庚庆召集农会干部开会,决定第二天组织穷苦群众去柳墅街揪斗徐仁善。徐仁善得到消息,连夜躲进了县城。李庚庆的名字,让徐仁善那些地主听后又恨又怕。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受过他们欺负的人,从他们家里搬走他们的财产。徐仁善虽躲进了县城,却派家人徐小苟和其他一些家丁暗地里监视着农民运动,看谁搬了他家的东西,都一一记在心里。他还派人为保安队搜集农会情报,企图将浩山农会组织消灭在萌芽之中。

有一次,李庚庆带着农会会员在曾山村斗富户,徐仁善却带着保安队来抓李庚庆,由于发现及时,才没有让徐仁善得逞。

徐仁善是浩山徐村人,这年五十有六,是浩山里最富有的地主。在浩山畈有一百多亩良田。年轻时的徐仁善叫徐山伢。那时家里穷,但他脑子活,十五六岁时,就晓得将山里人家的山货收拢起来,然后用独轮车推到彭泽县城去卖。那时,经常有武汉或南京来的商人到彭泽这边收购山货。山货转手后,徐山伢再把赚来的钱付给山里人。他总是将这些山货的收购价压到最低,所以,他卖给商人的价格比其他人低一些,留给商人的利润空间自然就大一些。有一年,一位来自南京的杜老板,看中了徐山伢,说这个伢子脑子灵活,想把他带在身边帮他跑腿。杜老板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脑子一转,说他叫徐仁善。杜老板一听,十分高兴,说“仁善”这名字取得好,做人就是要仁要善。从此以后,徐仁善跟着这位杜老板走南闯北做起了大生意。

几年后,村里人再见徐山伢时,他已经腰缠万贯。他对周围的人说:“告诉你们,过去的徐山伢已经不存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人叫徐仁善。”从那时起,徐仁善开始在浩山畈买田置地,在彭泽县城购买商铺,在柳墅街盖天井屋建大院。然后娶妻生子,过起大地主的日子来。有传言说,徐仁善是谋了东家杜老板的性命,卷走了他的钱财。徐村的人还说,曾经有两个外地人来柳墅街打听徐仁善,结果,那两个外地人被吊死在旅馆的屋梁上。从此,在柳墅这一带,再也没人敢提徐山伢过去的事。

徐仁善娶了一个大老婆和一个小老婆,大老婆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徐世坤,女儿叫徐世兰。徐世坤在县城保安团当团长。自从儿子当上了保安团团长,徐仁善便变着法子对付农会组织。

转眼到了1933年。由于保安团的“追剿”,彭泽共产党人的斗争环境更为恶劣。5月间,在徐仁善等人的告密下,县警察局以“赤匪”罪将李庚庆抓进了大牢。彭泽特支一面通过多种渠道营救李庚庆,一面派副队长曾晓春带领游击队对保安团进行骚扰,以此迷惑敌人。

曾晓春是浩山柳墅人,父母双亡,靠帮地主放牛、打短工养活自己。艰苦的生活,使得他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有一天,曾晓春在稻场上同小伙伴们做游戏,被东家看见,东家不仅毒打了他一顿,还罚他两天不许吃饭。后来,曾晓春得知此事是同伴程金龙告的密,一气之下,把程金龙狠狠地揍了一顿。挨了揍的程金龙,又跑到东家那里告曾晓春的黑状。东家一听,气上加气,当晚除不给曾晓春饭吃外,还把他关在柴房里挨冻。曾晓春又冷又饿,半夜里趁东家睡熟时,摸到一把菜刀,在墙壁上凿个洞逃了出去。东家被挖墙声惊醒,来到柴房查看,发觉曾晓春逃走,立即带家丁追赶。看到东家追赶自己,曾晓春怒火中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躲过追赶的家丁,又反身回来,放火烧了东家的房屋。从此,曾晓春离开家乡,过上了逃难的生活。

不久后,曾晓春在浮梁遇到了李庚庆。在李庚庆的引领下,参加了革命。在革命的队伍里,大家把他当作亲人一样对待,使曾晓春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挺直腰杆活着。后来,在李庚庆的介绍下,曾晓春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从此,他的心里,有了奋斗的目标,发誓要带着身边的穷苦人闯出一条活路来。曾晓春白天帮人烧炭,晚上走村串户,开展革命宣传。这年底,曾晓春带着部分游击队队员转移到离景德镇不远的侯岗,以烧炭为掩护,秘密从事革命活动。在侯岗,他先后发展了二十多名党员,建立了五个党支部和一批农民团、青年团等革命组织,并结拜了九兄弟。曾晓春将九兄弟带进了红军队伍,逐渐扩大了活动范围。他们杀贪官、除污吏,袭击保安团,用夺来的枪支弹药扩充武装力量。在侯岗一年多的时间里,共夺了保安团三十多支枪,并组织了一次农民武装暴动。

暴动失败后,曾晓春带着游击队回到彭泽,加入李庚庆领导的彭泽游击队,担任副队长。

李庚庆被捕后,曾晓春发誓要救出李庚庆。一天,曾晓春得知黄土岭驻扎了保安团的一个小队,便决定去搞出一点动静来。这天晚上,曾晓春只身一人,背着一把大刀,悄悄地向保安队驻地摸去。曾晓春躲在驻地外面向内投石,石头的滚动声惊动了哨兵,一个哨兵骂道:“妈的!谁呀?”另一个哨兵说:“管他是谁,看看去!”于是,两个哨兵端着枪走了出来。哨兵在外面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转身往回走。哨兵一转身,曾晓春就闪到他们身后,举起大刀向其中一个哨兵砍去。另一个哨兵转身发现同伴眨眼间人头落地,吓得拔腿就跑。曾晓春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起刀落,一时间,连砍了两个哨兵。直到屋内保安队出来换岗,才发现两个同伴已做无头之鬼。而此时,曾晓春却扛着两支长枪和一百多发子弹,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从此,一些保安队队员,在背地里都说曾晓春是“活阎王”,晚上再也不敢单独行动。

曾晓春一系列的动作,终于激怒了徐世坤,他决定集中精力对付曾晓春和他的游击队。徐世坤同时派出两支二十余人的保安队,分别驻扎到浩山外围的郭桥街和浪溪街上,对山里的游击队形成高压。看到形势发生了变化,徐仁善跃跃欲试。他仗着儿子是县保安团团长,串联浩山里的一些反对游击队的势力,组建了一支自卫队,并自封为队长。徐世坤得知后,劝他爹说:“消灭‘红匪’的事,您老就别操心了,这事交给我们保安团去办好了,您呀,就安心在城里享清福吧。再说,城里住着相对安全很多,不要拿自家性命当儿戏。”

徐仁善一听,一脸的不高兴,他说:“怎么,你以为你爹怕那几个‘红匪’?你放心,爹身体硬着,还能折腾几年。”

徐世坤再想劝几句,徐仁善却叫徐世坤不要操他的心,说自己心里有数。见爹这么任性,徐世坤只得随了他。

就这样,徐仁善摇身一变,成了柳墅自卫队队长。他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带上他的家丁和一家老小,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大浩山里,住到了柳墅街上。在柳墅街上,有一户用青砖砌着院墙的人家,院墙很高,一般人踮着脚都看不到院子里面。院门是用槠木串成的,门上涂着桐油。从门前经过,能闻到一股桐油的清香。从院门进去,里面是大院,有天井屋,这就是徐仁善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