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次回家后,如他所言,我感冒发烧了。我昏沉沉地缩在被窝里,从白天睡到天黑,又从天黑睡到天亮。

公司那边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我很惊讶,我竟然没被辞退。

【到家了吗!】

他发来信息,让我泡点感冒灵喝。我说家里没有,那人隔了几分钟,竟发来了信息说【我有!现在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请了三天的假在家休息,公司那边也很快地批准了。

至于在雨中邂逅的那个男生,是刚大学毕业的自由摄影师。他这段时间刚从学校里搬出来,租房也碰巧和我在同个小区。

他再三询问我是否需要放置一些药物在家里。

我拒绝了,他也很礼貌地没再提,只是让我需要的时候找他,一定要注意防护。

这些天都下着雨,我总是浑浑噩噩地反复失着眠。那束郁金香仍然美丽着,粉色的花在这阴沉沉的灰白世界里格外亮眼。

我担心它会死,特意用塑料袋装水放了保鲜剂,包裹在它的根部。

齐让发来信息告诉我,他报名了当了志愿者,负责核酸采集,刚好分到我们小区这块地儿。于是每周下楼做核酸的那几天,我时常会遇到他。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眉眼。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卧蚕漂亮又明显。

快递买了也不发货。除了做核酸外,我几乎每天都赖在家里捣鼓那把电吉他。

许久未碰,竟是有些生疏。

我指尖拨动琴弦,下意识地弹了一首小予最爱听的歌——这旋律是我最熟悉不过的。

小予一向五音不全,唱起歌来简直堪称鬼哭狼嚎。每次我背着吉他弹奏这首歌时,她总会在我身旁充当主唱的角色。

那时我总是努力憋着笑,脸颊涨得老红。她总会用伸手重重地拍下我的大腿,哼道:“干嘛呀?”

我有时也会特意从抽屉里翻出那本厚重的相册,含着泪一页一页地翻看。然而关于我们的那一本相册与我们之间的所有故事,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年的三月。

我的情绪开始越来越平淡了。甚至我都不想用太多语言去描述。

有些时候我会下意识地点开和她的聊天框输入文字,打算和她分享最近发生的事,但我总是输入到一半,从突然反应过来,小予不在了。那满屏的绿色聊天框里装载的文字,从来都没有回复。

那把电吉他的颜色真的很美,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多年前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

齐让知晓了我的饮食喜好,会时不时带一点吃的给我。有时他也会找我聊聊天,但不频繁。

他的分寸掌握得很好,至少没让我感到烦闷和无语——除了和小予聊天之外,我向来不喜欢和别人聊天。

说起这个,慢慢地,我好像已经开始接受小予的死亡了,只是偶尔回忆或是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地想起她,不免还是有些伤感。

小区刚开始是发卡片,规定每家住户分时间段分批次去购物,起初是齐让约我一起,后来小区里有一两位住户在出去购物时被感染了,他便让我待在家,说他帮我购物。

刚开始我真的很排斥陌生人的接触与示好,可后来还是对他逐渐敞开了心扉,在某些瞬间,他带给我的感觉让我不禁开始反思起了自己——我是否有些故作矜持了呢?

为了安全起见,他每次都是把东西放在电梯角落,而后给我发信息让我去拿。我穿着拖鞋出门摁电梯,再喷洒消毒液消毒,这才提着带回家。

后来,小区统一发放物资,每户人家固定多少多少。他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一份东西给我一点,时间一长,敏锐的我还是感到了不对劲——这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在追求我。

以往遇到这些事情我都会下意识地分享给小予,当我趴在床上下意识点进和她的聊天框时,我突然一愣,指尖颤了又颤,发送了一句【我和你讲,上次下班回家认识了个人】

那边还是没有回复。永远也不会回复。

有时候人人们啊,明明都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那样做,于我而言,这算是安抚内心深处的伤痛的一种方式,但这同时无异于也让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小予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