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郝希梦从渡城一中心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又紧接着赶到了肿瘤医院。她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脚步渐渐加快,看上去很急切,但心里却又感到抗拒,害怕一进到病房,就会看到令人遗憾的一幕。
但该来的还得来,郝希梦进入病房,站在门边,看到孙琳琳戴着氧气罩,眼角有颗泪滴轻轻滑过脸颊,接着她就缓慢而永久地闭上了双眼。孙雅洁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旁边的一名小护士则拉起白被单,盖在了孙琳琳的脸上。
郝希梦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眼泪瞬间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没有多驻留,静静地走进来,又悄悄地离开了。她曾多次亲历家人离世,做实习护士时也见过许多生死离别的场面,本该对此感到坦然,但看到这个场景后,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回到家后,郝希梦的眼圈还有些发红。王春梅一直坐在小客厅里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要去为她热菜。但郝希梦情绪不高,没吃晚饭,洗了澡就直接回房睡了。
王春梅看着关闭的房门,脸上也禁不住有些担忧。在郝希梦回来前,她就接到了吴冕打来的电话,提前得知了孙琳琳和彤彤的事。她深知郝希梦的性格,本来想了一肚子的话来安慰她,但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回到房间,独自消解心中的伤痛。
郝希梦躺在床上,被悲伤和无助包裹,想要努力振作,却无济于事,只得将身体蜷缩在被子里,被动地等待黑夜退去,黎明到来……
从过年后到现在,郝希梦已经在社区家属团内工作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她带着固有的执念初入社区,从未知懵懂到熟悉工作、贴近居民,再到如今从工作中体会到了社区大家庭的和谐和温暖。在这期间,她也打破了自己的旧想法,思维和观念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渐渐在服务中融入了真情实感,真心将居民们都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虽然有时也会遇到不尽人意的事情,但她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工作不力而感到脆弱和焦虑。尤其是孙琳琳的离去,以及彤彤遭遇的车祸,都让她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境又步入极端,不知不觉中进入了牛角尖。
郝希梦又想到了从前爷爷病重的模样,心中因情景重现而感到悲痛失落,不觉将爷爷生病时的无援联系到了孙琳琳死前的不舍,以及彤彤承受的伤痛和孤寂。
她愈加觉得自己无法在社区内工作下去了,以她的能力和经验,实在不足以担当社区居民的临时家属,不如干脆退出家属团。但她的心里又极为不舍,越想越痛,痛到深处,干脆坐起来,将头埋在被中,哭出了声。
此时,王春梅因心里放心不下,正想找郝希梦问问情况。她走到门边,听到女儿的哭泣声,连忙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进门安慰。但随着把手向下,在房门即将打开时,她又改变了主意。
女儿一向独立自主,既然没有求助,那就代表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母亲,她这时不宜过多插手,唯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全面支持女儿的决定。想到这儿,王春梅又松开了手,转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决定给郝希梦留有绝对的空间。等第二天天亮后,她佯装一切如常,照常做好了早饭,然后直接去菜馆备餐了。
早上,郝希梦的情绪也好了一些,顶着肿眼泡,镇定地吃了早饭,然后拿着写好的辞职信,去了社区办公室。吴冕、周磊和杨芬大姐都没有在办公室里,只有乔爱凌一个人在闷头干活。
乔爱凌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对郝希梦打了个招呼。郝希梦回应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就迅速走进了苏主任的办公室,递交了辞呈。
苏宥娜已经听吴冕提过了昨晚的情况,所以只粗略地看了一眼辞职信,就抬头,看着一脸坚决的郝希梦问道:“希希,这事你想清楚了吗?”
郝希梦听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又郑重地点点头:“主任,我想清楚了。”
“好,不过我们街道的辞职上报需要时间审批,这段时间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苏宥娜也点了下头,说话间将辞职信放进了抽屉里。街道的辞职其实并不难办,而她的心里也没有上报的打算。
“谢谢主任……”郝希梦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
“希希,刚才丁立生来道歉了,让我们把钱还给你。小吴已经跟他查清楚了,钱早就退回去了。”苏宥娜将桌上的400元钱递给郝希梦,温和地说道,“其实做任何工作都难免磕磕碰碰,我们要维护自己的权益,但也没必要意气用事。当然我也绝不允许别人欺负我们社工,过几天我就搞一次社区活动,和居民们聊聊互相理解的事……”
“谢谢您,苏主任!”郝希梦目光一闪,接过钱,感激地对苏宥娜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主任办公室。她出门后,也没有和乔爱凌多寒暄,就直接走出了社区办公室。
在回去的路上,郝希梦路过15号楼,注意到位于三楼的孙琳琳家传出了音乐声。她在楼下抬头望去,发现屋内似乎正在举办追思会。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进了15号楼,在孙家门外,顺手拉起了羽绒服的帽子,混进了人群中。
吴冕、周磊和杨芬大姐都在,原来他们是在帮忙举行孙琳琳的亲友追思会。除了这三名社工之外,钟小蕊和顾欣琪也在。她们一个在布置为孙琳琳画的几张画像,一个在整理为孙琳琳做的几个玩偶。
两个女孩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应该是连夜准备了这些东西。画作和玩偶虽然并不精致,但都很传神,看得出来,她们的准备很用心。郝希梦看到后,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在她自己自怨自艾的时候,其他人却都在为孙琳琳最后的活动忙碌着。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向门边走去,打算趁无人发现时再偷偷离开。
就在这时,吴冕在追思会上播放了孙琳琳去世前录制的一段视频。而画面一开始,孙琳琳就提到了“郝希梦”的名字。郝希梦不由一愣,侧头看向了屋子中央的大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