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醉芳楼酒家。
俞文从汽车上下来,对着自己的随从吩咐了一番,然后一个人进去了。
他此次前来,是应上海站副站长孙庆新的约。
当他进入酒楼不久,一直尾随俞文的乔羽生,也跟踪进来。
乔羽生做了教科书一般的伪装,从面部、衣着到神态,全方面改变,看起来像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俞文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也在提防着有人跟踪,不过,他根本没有发现乔羽生的存在。
俞文来开一楼一间包厢的门,进去了。
在包厢门打开的瞬间,乔羽生看到,里面正坐着的,是抽着雪茄的孙庆新!
“哎呀,让您久等了……”门关上了。
乔羽生眉头一皱。
孙庆新怎么和俞文在一起?
他两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门已关上,乔羽生不方便在门口偷听,以免引起店员的注意。
他马上走出醉芳楼,绕道一圈,来到这间包厢临街的窗外。
然后蹲在墙壁下面,点起一根烟。
路人走过,只会认为他是个蹲在地上抽烟的人。
醉芬楼的窗户,密闭性还是不错的。
加上俞文把窗帘拉上了,一般人就算把耳朵贴在玻璃上面,什么也听不到。
但是乔羽生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的听觉,异常的敏锐,甚至都不用站起来,而是蹲在墙角,竖起耳朵,集中听觉注意力,就能把里面的谈话,听到个七八成。
包厢内。
这间面积很大的包厢,摆着一张能容纳十人的大桌子,还有不少空间的富裕。
俞文并没有挨着孙庆新坐,而是隔着他三个座位,坐下。
“俞文啊,你日进斗金,忙个不停啊,就连吃个饭,也要我等你二十分钟。”
孙庆新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对着俞文阴阳怪气。
在上海滩,等让堂堂特务处副站长就等的商人,可是不多。
俞文倒也好爽,没有多说,端起早已盛好的酒盅,一饮而尽。
二两酒一口闷下肚,俞文的神情却非常放松。
“孙副站长,我迟到了,自罚一酒盅,您别在意。”
孙庆新端起面前的小酒杯,略微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
俞文喝了一酒盅,却看见孙庆新的小酒杯都没喝完,只是微微一笑。
他是商人,最会察言观色,知道这是来者不善了。
“孙副站长从百忙之中,请我吃饭,一定是有要事要说了。”
孙庆新点点头,身子往前坐了坐。
“俞老板是聪明人,这聪明人,就说敞亮话,我们之间就不兜圈子,我有话直说。”
“您请讲。”
“我要退股,我在你外滩的珠宝行分店里,入了十万大洋的股,你现在退给我。”
孙庆新说完,死死盯着俞文。
他本以为,俞文听见自己的退股,那必定是一百个不乐意。
哪个商人,不希望依仗官员的势力呢?
尤其是,特务处这种军队中的特务部门,手底下可是有枪的。
孙庆新已经想好了,只要俞文敢和他跳,他反手就拔出腰间的枪,按照王泉的说法,一杆子顶住他的头!
无论如何,老子这十万大洋,你一个字不落,本金得给我退回来!
孙庆新的手,已经按在腰间了,做好了冲突的准备。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俞文却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了。
“没问题啊,孙副站长,我给你退!”
他微笑道。
“哦?”
孙庆新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俞文笑了笑,把自己的酒盅又倒满,一干而尽。
啪!
他把酒盅,使劲砸在桌子上,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依然挂着商人职业性的礼貌微笑。
孙庆新倒是被这响声吓了一跳!
“你砸这么重干什么,唬谁呢!”
孙庆新瞪向俞文。
俞文摇摇头,盯着自己的空荡荡的酒盅,自言自语。
“老孙啊,我不但把你的十万大洋,一分不差的给退了,我还给你算五成的利息,一共退给你十五万大洋,这你总满意了吗?”
孙庆新扶了扶眼睛,两个胳膊架在桌上,两只贪婪的眼睛里,闪烁着对于金钱渴望的光芒。
嚯,还有这好事?
不但会本,而且还给一半的利息。
不过,孙庆新也不傻。
他知道,俞文回答得这样干脆,一定是有他的条件。
从一个商人——特别是一个上海商人手里,哪怕拿走一个铜板子,都不会平白无故!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孙庆新饶有兴致地看着俞文,想听听他的想法。
“哈哈,孙副站长果然是个敞亮人,那我就直说了。”
俞文把身子挺直,注视着孙庆新的眼睛,俩人四目相对。
“你把陶远洪给杀了,我退你十五万大洋。”
孙庆新身子一弹!
蹲在窗户下的乔羽生,耳朵也动了一下。
面对这个要求,孙庆新一口回绝!
他破口大骂:
“不可能!姓俞的,你他娘的太幼稚了,陶远洪被关在我们特务处的审讯室,你要我把他给杀了?”
“你给我听清楚了,从我们特务处在上海设立分站以来,死在审讯室里的人,成百上千,都是被折磨死的,但是你听着,这是我们想让他死,如果不想让他死,阎王爷也带不走他!”
俞文冷笑一声,端起筷子,夹了一口上海青小菜,在嘴里嘎嘣嚼着。
“你堂堂副站长,连个关在自己家里的人都杀不了,说出去谁信?”
孙庆新急了。
他当然知道俞文的意思。
俞文,是陶远洪供出来的,这个陶远洪,肚子里还不知道藏着掖着多少东西。
人一旦死了,可不就一了百了了!
孙庆新虽然业务能力一般,有时候很糊涂,但是有一点,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想在特务处里,暗杀一个被关押的犯人。
先不说难度。
光就是陶远洪这个人的重要性,现阶段,必须保,不能死!
他的这个贪污案,可不仅仅是张鸣奇钦点的,这可是南京的上峰重点要抓的案子。
背后,极有可能涉及特务处和党务调查处的争锋相对,也是特务处打击对手的重要棋子!
这个时候陶远洪要是没看住,死了。
南京上峰追责下来,上海站的人,一个都逃不过。
孙庆新急了,终于还是掏出手枪,一个健步走过去,左手揪住俞文的衣领,右手用枪口抵住他的脑袋。
咔嚓一声,打开保险!
“姓俞的,你别和老子耍花招,要是想把我拖下水,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现在就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