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算了?”
赵大飞有点懵。
这事怎么算了?
罗方伟可是站长您钦点的,要重点保护的投诚人员啊!
他肚子里不知道装着多少重要的情报,却在医院里被红党的锄奸队暗杀,就这么算了?
赵大飞本以为,张鸣奇一定会暴跳如雷,就不算惩处自己这个失职的行动队队长,也一定会下令,限期多少天内,抓住刺杀罗方伟的凶手,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呢。
按照常理,罗方伟这样的重要自新人员被锄奸,对于红党内部,那些潜在的、未来有可能被发展成自新人员的人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威慑,不利于国党在之后的工作里,接受更多的投诚人员。
关键是,这话还是从张鸣奇,亲自从口里说出来了的。
赵大飞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眼神疑惑地看着张鸣奇,揣摩着这位上峰的内心意思。
张鸣奇似乎预料到了赵大飞的惊讶。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刚才孙副站长的话,你听到了吗?”
“罗方伟,是南京站总部认定的重要自新人员,认定的申请,是用上海区站长级别的电文,发过去的。”
“这才过了几天,罗方伟就死了,这件事如果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上海站,以后还怎么在戴老板那里说话?大飞啊,你知道吗,重要自新人员和一般的自新人员不同,后者多如牛毛,遍地都是,但是前者,因为享受的政策待遇不同,所以配额是基本固定的,我们上海站要到一个,其他站就少一个。”
说到这里,张鸣奇顿了顿,右手指关节,敲击着桌面,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我们换个角度想,以后,我们向南京总部再发电文,申请《重要自新人员认定》,他们是批,还是不批?”
作为张鸣奇在站里的心腹,赵大飞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上级的意图。
张鸣奇,是怕面子上挂不住。
毕竟,南京当面,刚下来罗方伟的认定回执,人就被红党锄奸了,这既是打张鸣奇的脸,也是打总部的脸!
赵大飞的目光,看向张鸣奇的桌面。
依旧是那些熟悉的照片,被装在精致的相框里,摆在张鸣奇座位的两侧。
这里面,有他北伐时期,和战友的合影。
有他在南京总部时期,晋升上校军衔时,挺直躯干,面容庄重,右手敬礼,被授衔的影像。
还有在上海站任站长之后,去北平开全国特务处地方站总会时,和各大地方站站长的合影。
合影中,戴老板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在他的左侧,坐着的正是张鸣奇。
当然,最显眼的一张,当属张鸣奇和委员长的合影了。
那是在去年年中,张鸣奇作为特务处地方站的唯一代表,前往南京中央,开全国党务会。
作为上海站的站长,他在大会中,因其在上海开展情报工作方面,功绩显赫,为国党在上海的有效管理,做出卓远贡献,上台领取了三等云麾勋章,还是由最高军事长官,委员长亲自颁发,特意彰显其对于特务处情报工作的重视。
云麾勋章是南京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勋章之一,因勋章中心刻有云麾而得名。
将官颁给一至四等,校官颁给三至六等,尉官颁给四至七等,准尉及士官颁给六至九等。
因此,张鸣奇被授予的三等云麾勋章,是一名上校,能够接受的最高荣誉勋章。
在这张合影中,张鸣奇站在委员长的身边。
张鸣奇个子矮,两人的身高有着不小的反差。
但是他领结上精致的三等云麾勋章,让他整个人意气风发,成为了这张合影的焦点。
这一年多来,这位特务处上海区的站长,始终把这张照片,摆在办公室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
足以可见,对于这个荣誉,他是多么的看重。
所以,张鸣奇才不想因为罗方伟的事情,在戴老板那里出丑,让上峰认为他办事不力。
赵大飞试探着问道:
“站长,那这事就先放一放?”
张鸣奇点点头,轻声道:
“放一放,不过,可以开展一些内部调查,给你那些办事不力的手下,敲敲警钟。红党的人非常狡猾,诡计多端,你首先要搞清楚,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暗杀罗方伟的,这样才能在之后的工作中,避免重蹈覆辙。”
“但是,千万记住一点,”张鸣奇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审查范围一定要小,要秘密审查,要将这件事的影响范围,控制到最小。重点审查,看守当天的那几个人,如果你队里有红党的内应,不需要通知我,直接把他除掉。”
赵大飞起身,敬一个标准的军姿。
“属下遵命!”
张鸣奇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关于罗方伟的《重要自新人员回执》的电文,摆在桌上。
上面,还有他亲笔写下的保护罗方伟去医院就医的部署。
现在来看,一切都成了泡沫。
张鸣奇凝视着这份电文看了一阵,突然笑了。
赵大飞一愣,不知道站长为什么笑,却也不敢问,只是听着。
“大飞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人被杀了,其实也是预料之中,他这样的人,早晚都得死。”
赵大飞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因为罗方伟的投诚,红党在上海的地下党,损失了三个联络小组,他们一定非常恼火,因为我们之前捣毁了他们的总联络站,外加多个联络小组,极有可能,罗方伟吐出的三个联络小组,是他们仅存的火苗了,可如今却又被踩灭,他们一定有很多怒火要发泄。”
“是这样,你分析得没错。”张鸣奇张鸣奇把揉成一团,丢进桌子底下的垃圾桶。
“罗方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为我们摧毁红党上海地下党,做出重要的贡献,他没有白死。”
张鸣奇起身,走到赵大飞面前,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大飞啊,我和你说过很多次,干咱们这一行的,一手提着别人的头,一手却又提着自己的头。生杀予夺的人,总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尤其是你们行动队,风里来雨里去,以后行事,切记谨慎小心。”
“红党的人能绕过你们的守卫,杀死罗方伟,他们同样能杀死你。”
赵大飞听闻,朗声一笑。
“我知道,站长,我得罪了不少人,不只是红党,日本人,法国人,还有上海当地的黑帮,各行各道,对我们特务处表面上敬而远之,背地里,不知道多厌恶,恨不得上来就插刀子。要是真有那一天,我赵大飞进了忠烈祠,抚恤金可不能少,你没事的时候,可得来忠烈祠看看我,给我上两柱香!”
张鸣奇也笑了,“指不定,我还比你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