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赴约

清晨,太阳还没升起,一个年轻的药师给坐在院子里的程晓晓换下了头上的纱布,又将浸过药汁的新纱布重新敷到程晓晓的头上。待药师走后,程晓晓很满意的告诉梁铮,果真没有冷风了。

她笑得开怀,梁铮也跟着哼了一声。

不多久,年轻的药师端来一碗药汁,嘱咐程晓晓要在饭前喝下。

程晓晓早已被老中医的医术深深折服,她端起碗,吹了几口气,就要喝。梁铮赶紧拦下她,然后取了一勺药汁,浇到地上的蚂蚁处,见没异常,才让程晓晓喝下。

程晓晓嘲笑他多此一举,说,如若有人想害她,还有等到现在麽?昨天晚上就是好时机。

梁铮难得没有反驳,那是因为昨天晚上,他确实担心过,还让小五在暗处守了一夜,天亮时才撤走。

早饭是当地的米饭和菜蔬,程晓晓吃不惯,梁铮也没勉强,只出去极为客气地吩咐药师煮一碗白粥,程晓晓嚼着胡萝卜,埋怨他小题大做,又讽刺他黄鼠狼没安好心,梁铮只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三天后,他们开始返程。

小五开车来接他们,收拾好后,梁铮让小五将程晓晓带走,自己却没上车。程晓晓觉得有些奇怪,倒也忍住没问,愉快地对他招招手就和小五一起走了。

待他们走远,梁铮直接上了自己那辆大吉普,然后直奔附近的一家寺庙。寺院不算大,可游客却很多。梵音阵阵,香火缭绕,在如织的游客中,梁铮手持檀香,对着红莲黄帐里的药师佛虔诚跪拜。

在他的记忆里,每逢生病,母亲总是会独自来这里,跪拜药师佛或者观音菩萨。他那时总是嗤之以鼻,母亲总会温柔的纠正他,菩萨会保佑我们的,不可以无礼。他气不过,指着周边同样如母亲一般虔诚跪拜的人,道,如果菩萨真保佑了他们,他们的家人就不会生病了。母亲才堵了他的嘴,小声呵斥,如果我们自己没做坏事,怎么会生病呢。我们的贪念才是我们生病的根源,犯了错就该受罚,放下错误,改过自新,再求得菩萨原谅,病自然就好了。

是啊,母亲每一次求完菩萨,自己病真的就好了。可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自己,受到惩罚的却是她呢?

她一贯清高,博爱,胆子又小,连一只鸡都不曾杀死过,怎么就染了这么复杂的病?

上完香,没走几步,一个穿着赭黄僧袍的小沙弥就端着钵子跑了过来,梁铮掏出几张钞票放进满是零钞的钵子里,小沙弥单手合掌,念着阿弥陀佛,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意,告诉他,前面有大师父正在给香客们讲签,施主如有所求,可以去试一试。梁铮没说话,小沙弥还不死心,又跟上来喊,今天是药师佛生辰,抽签只要半价,三十元一支,讲签是免费的,很划算。

从寺院出来,梁铮又开车去了林子里。之前他挖的那个坑,已经被小五荡过一遍了,他觉得不吉利,又一下下把整个坑彻底填平。林子四周都很密实,几乎没有风。汗水很快湿透了男人的衣衫,梁铮一下也没有停,一下又一下,直到眼前彻底成了平地。

梁铮终于停下,点了一只香烟。烟雾袅袅,在男人深色闪着水光的脸前扩散开来。梁铮抽过烟,又从口袋里拿出小五交给他的那张纸,小心的取开,细细的看。直到一滴汗水,毫无征兆地滴下,落在那张油纸上,梁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把所有破碎的纸片仔细拼凑在一起,最后却发现最终残缺了一块。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抿着唇,眼里的怒火却快要喷出来了一般。他将手里的包装纸使劲揉成一团,拿出打火机,然后从那两只兔子开始,把纸团点燃了,扔到地上。

原来,她还是选择了做她要做的事。

只是还偏偏要加上一层保护罩,让自己看起来更滑稽,更可笑。

梁铮上了车,使劲踩了一脚油门,青黑色的烟雾伴着飞腾的尘土,扬到了半空中,形成几米高的尘墙,梁铮也被呛得连连咳嗽了几声。不待尘烟散去,梁铮带上墨镜,扬长而去。

花河

塞西阿妈把晒干的桂圆肉洗干净,煮了水,送到程晓晓房间。小五皱着眉,问阿妈,“这里面黑黢黢的是什么,味道闻着也怪,怎么能喝得下去嘛。”老阿妈朝小五背上拍了一下,用缅甸语骂道,“这是补身体的,你懂什么。”小五服气的出去了。老阿妈又把程晓晓房间里的被褥搬到阳光底下晒了晒,大意在抱怨,她那么久不回来,洗好的床单都没阳光的味道了。程晓晓笑的开心,乖乖把怪里怪气的桂圆水喝下了。

梁铮回来的时候,程晓晓已经睡午觉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小五走了过来,告诉梁铮,国盟那边的人又来了,说是要开什么安全会议,昨天就来过了,您没在,他们说等一等也可以。。。。。

梁铮抬手,打断了小五的话。算算日子,临近五一了,北边会放长假,过来观光的游客会猛增,国盟自然是想通知周边的人,最近这段时间要配合大局,不要惹事,更不能招惹游客之类。往常这个时候也都会有安排,他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有时候便直接找个借口,打发了小五代替自己去也是有的。可瞧今天这架势,仿佛还有别的要紧事。

梁铮换了衣服,小五已经把车停在院子里,梁铮回头看看程晓晓紧闭的大门,就挥挥手,将小五赶了下来。小五有些担心,梁铮上了驾驶座,打着汽车,然后漫不经心地朝下面的小五问,“知道留下你要干什么嘛?”小五哪会不明白,忙立正了,自信地答道“您放心,我一会就站到角楼上,藏得严严实实的,保证一只苍蝇也飞进去。”梁铮却还不满意,冷着脸朝小五骂道,“记得盯着人煎药,再看着她喝下,眼皮都不能眨一下,明白了没有!”

小五赶紧点点头。

梁铮这才出来院子。

小五看车走远了,正打算吩咐人煎药,一个卫兵突然跑了进来,朝小五耳边一阵低语。小五当即脸色不好看了,老大刚走,刘彦春死了,这事肯定要通知老板,可他自己又走不开。他马上叫来通讯兵,让他联系老大车上的讯号,并嘱咐要加密。可通讯兵捣鼓了半天,最后对小五摇摇头,频道被占用了。

包含花河在内的缅北,除了电力外,通讯也一直是个大问题,除了几根电话线,手机是无法使用的。ZF对这边的封锁,国盟也束手无策。可国盟并不缺钱,真要搞,未必没有办法。可一直以来,国盟到底也没拿出什么行动来,梁铮有时也会想不通。想不通就干脆不去想,有时候想通了太多,反而会更不自在。梁铮打开了广播,选了汉语的频道。

男主播欢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出来,无非是YN各个地方如何利用五一假期,安排了多少节目,吸引前来的游客。节目虽然听上去很精彩,但梁铮不由的觉得好笑。他们一年才有几天假期,一股脑都跑出来了,也无非只能听听歌,跳跳舞,再被忽悠买一些乱七八糟还贵的吓人的商品。又乱又贵,又无趣,偏偏他们那些人还感觉自己得到了无比的放松,不过是羊群被关在羊圈里太久了,偶尔放放风就自以为自己灵魂找到了所谓“归宿”。他觉得太聒噪,就切了缅甸语频道,背景音乐自然是没有的,女中音用略快的语速播报,近日有一名来自M国的男性游客在出租车上吸食XX,被司机举报,男子被警察处以200美金罚款。梁铮切了下一条,昨天有渔民在河道中发现三具男性尸体,身份不详。。。。。

梁铮一把关掉了广播,果然没有一条能让人高兴的。

ZF为了自己的形象,一直喜欢喊口号,要铲除D品,可别人地盘上的事,他们管的最热心最积极,一轮到自己地盘,就不作数了。现在连游客都能当街吸食XX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到了M谷,梁铮进了国盟的总部,一座位于丘陵顶部高地的欧式别墅。客厅里国盟几个较大些的镇区的当家都已经到了,见他进来都纷纷站了起来。花河早期是比国盟还要老牌的势力,只是那时候,花河太想统一整个北部,率先停止了内斗,并积极对外,意图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缅之魂”。可猛虎难敌恶狼,最后落得一个被分解的下场。国盟就是在那个时候,抓住机会趁势而起的。后来花河终于靠着国盟这个昔日的小小弟,得以苟活。“缅之魂”陨落后,国盟一直把花河当作自己的附庸,每有要紧事,都会叫着花河,不过国盟也没安什么好心,通常都是安排了花河和自己地盘里几个要紧的头目一起,听他们的安排。梁铮也没表示过什么,实力不济时,懂得适当韬光养晦,也是在这里生存下去的必修课。

梁铮和大家示意后,也安静地坐到稍稍靠前第二排的椅子上。

国盟的前当家徐天茂将军,是早年在北面读过书的,最喜欢儒家那一套,经常跟大家念一念“和合与共”的道理,对北边的国家,除了早些时候的厌弃,也算做到了不招惹。加上后来年纪大了,一些念头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能实现的,再一遍遍提出来,更觉得悲切,也让眼前的兄弟后辈们觉得不耐,索性改了不少规矩,所以那时大家开会还算和气。老将军过后,新继任的小徐将军,就不一样了。他在这里出生长大,没见过北面那个国家,更谈不上好感。他比老将军的“壮怀激烈”更在意实际的利益,凡事都喜欢以国盟的利益为先,所以,一些原先老将军坚持的东西,也慢慢不见了。开会的时候,小徐将军虽然不把花河放到眼里,却总喜欢拿花河做靶子,每回自己说完,就回头问梁铮,梁老大意见如何。梁铮看不上小徐将军的做派,可面上总是给足他面子。只是时间久了,连他自己手下的人也开始看不惯起来。

越是这样,梁铮越是安静,越是顺从。如此,他手下的一些人,越是不自在。

直到有人单独邀请他过去,喝喝茶,听听音乐,顺便问一问水稻和咖啡的事情。梁铮也从来不会刻意拒绝,通常来者不拒,凡邀必到。

因为他代表花河,还不是国盟的一份子,没必要和国盟的内部的人分出个亲疏有别来,那样反而会让人起了疑心。

老将军在时,对花河利用多于敲打,到现在的小徐将军,对花河敲打多于了利用,时代不一样了,梁铮心里也明白,不过努力适应就是了。

今天又是往常那一套,徐将军说了最近生意和旅游的一些事,就已经到了傍晚。当地人一般不吃午饭,因为太热,所以晚饭是他们的主餐。照例,大家是吃了饭,因为天还早,就安排了些娱乐。当然都是一方的当家,脸面还是要的,顶多就是打打牌,品品法国的酒,或者打靶射箭之类。

大家正玩的热闹的时候,徐将军的一位卫兵进来在他耳边一阵嘀咕,徐将军脸色微变,便直接出去了。梁铮继续举着手里的弓,没有一丝犹疑。偏偏身旁的几个人坐不住,凑在一起嘀咕,其中一个道,“估计是昨天的事,找到人了吧。”

“听说是YN省的人,也太狠了些,听说眼睛、鼻子都没留下,新闻上都没敢说,所以老大才不得不去看看。”

“这才一天,人就找到了,会不会。。。”

众人纷纷给这个人使使眼色,那人赶紧闭嘴了。

每当有一些要紧的事,如论凶手是谁,事情出在谁的地盘上,就得按规矩交出凶手,或者配合调查。让别人来自己地盘办事,多少肯定不舒服,所以大家更多选择前者。可恶徒年年有,败类也不少,既然别人已经逃了,怎么那么容易查得出来,所以,找个不紧要的人顶罪也是常有的。只要安排好,保证比凶手还像凶手。

交了差,上面的大混蛋闭了嘴,新闻上也喜大普奔的公布了“大结局”。然后嘛,自然就是找出那条“漏网之鱼”。

不长时间,徐将军回来,面色不善。大家都没了玩的兴致,纷纷往大厅中央侧目。

梁铮低着头,一般这种情况,他想安静也很难。

果然,徐将军打发了众人,只点了梁铮单独留下。

众人怀着对他“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同情,纷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