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的战争:五百年钟表博弈史
- 范主
- 2145字
- 2023-03-14 16:59:23
雇佣兵与珠宝匠的国度
腕表大牌为何扎堆法语区?
瑞士是一个把腕表机芯印在钞票上的国家。把10瑞士法郎的纸钞翻到背面,就能看到一个由摆轮、游丝、擒纵、齿轮组成的机芯,正在驱动时针与分针。而与之相配的,则是同样视时间为生命的铁路网。
10瑞士法郎钞票
在这个机芯的旁边,是用法语和意大利语写的“钞票受刑事法律的保护”,而钞票正面则是以德语和拉丁罗曼语写的“瑞士国家银行”,这四种语言就是瑞士的四大官方语言。
瑞士这个国家国土面积不大,为41284平方公里,比齐齐哈尔市还小一点,2022年的人口约为874万,比宁夏多一点。但其构成却仿佛一个拼盘,四大语言区泾渭分明,德语区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法语区其次。这两者的关系简直如同德法两国关系的翻版,甚至还有个词叫“土豆饼鸿沟”,用来形容二者的语言文化隔阂。
瑞士一半多国土都是山地,东部和南部的阿尔卑斯山与西北部的汝拉山(也称侏罗山)把地势较为平坦的瑞士高原夹在中间。瑞士高原的起点是西南部的日内瓦湖,发源于阿尔卑斯山的每一条河流都从它的身上流过,一路向北流过纽沙泰尔湖和比尔湖,然后向东拐去,流入沙夫豪森州的博登湖。
如果把今天的瑞士制表工业地图和这张地形图相互对照,我们还会发现很多完全一致的名字:日内瓦、汝山谷、纽沙泰尔、拉绍德封、比尔、沙夫豪森……在瑞士的西部形成了一条自南向北的“制表带”,而这些钟表城除了比尔与沙夫豪森,其他无一例外都位于法语区。
法语区包括日内瓦州、汝拉州、纽沙泰尔州和沃州全境,堪称瑞士制表的“总部基地”,像日内瓦州就拥有江诗丹顿、百达翡丽、萧邦、劳力士、法穆兰、罗杰杜彼,汝拉州则有里查德米尔的总部,纽沙泰尔州是雅典表、真力时、伯爵、芝柏表、帕玛强尼等品牌的大本营,沃州则是积家、爱彼、天梭的老家。除此之外,传统上属德语区的伯尔尼州、弗里堡州和瓦莱州,也有部分地区说法语,像宝珀、浪琴、百年灵就诞生在伯尔尼汝拉境内。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瑞士的制表业会兴起并扎根在法语区,而不是经济水平更发达的德语区呢?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先从瑞士的历史说起。
瑞士人竟是战斗民族?
在中世纪的封建制度下,一个个属于领主的城市和乡村在这片土地上星罗棋布。而实力强劲的领主或征伐或联姻,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地范围。到13世纪末,今天德语区的大部分土地都属于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而这个家族的领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瑞士联邦的历史,起始于乌里、施维茨和翁特瓦尔登这三个自治山谷社群的联盟,它们号称“老三州”。瑞士的国名,就来自三州中的施维茨(Schwyz)。1291年,为了反抗强大的哈布斯堡家族,三州于8月上旬订立条约结成永久同盟,后来瑞士人干脆把8月1日定为国庆日。同样是在这年8月,中国元朝朝廷批准了设立上海县的奏请,这么算来,瑞士和上海还是“同龄人”。
在中世纪的欧洲,瑞士人是妥妥的“战斗民族”,以长矛破骑兵、斧枪短剑打近战,经常上演一群农民反杀精锐的戏码。像1315年的莫尔加藤战役,就是1000多个农民击败了两三倍于自己的精兵;1386年的森帕赫战役,1400个民兵对战至少4000个骑兵,最后竟然歼灭了对方400多名贵族并击杀主帅;1477年,野心勃勃的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也死在瑞士兵的斧枪之下。
凭借超高的武力值,“老三州”扩展成了“八州同盟”,最终在1513年确立了旧瑞士联邦十三州的格局,基本覆盖了今天的德语区,直到1515年在马里尼昂战争中被法国炮兵“降维打击”,才停止扩张的脚步。因为战斗力强悍,雇佣兵成了15—16世纪瑞士最主要的“特色出口”,以至于在战场上经常会出现瑞士人互杀的情景。其实今天的高级腕表市场上,相互竞争的也都是瑞士的品牌,颇有点历史重演的意思。
钟表之都日内瓦,当年却是珠宝城?
德语区团结一致,一边与哈布斯堡家族干仗一边扩张。相比之下,法语区各州就显得更加“分散”。法语区四州里,沃州和汝拉州都曾从属于德语区强大的伯尔尼州,日内瓦和纽沙泰尔则相对比较独立。纽沙泰尔几百年间在不同的领主间转了好几手,加入瑞士联邦时还是个君主国。
日内瓦的历史就更乱了,自中世纪以来,它就处在贵族领主和主教的权力斗争旋涡中。在勃艮第战争里,日内瓦还因为站队勃艮第公爵而被旧瑞士联邦威胁,赔了一大笔钱才了事。不过借着这个契机,它倒是和伯尔尼州建立了同盟。
作为“经济强州”,15—16世纪日内瓦的珠宝业十分繁盛,城中最多的就是金匠、珠宝匠。迷人的珠宝和华丽的宗教用具,不仅供应本地,也畅销欧洲,服务了数不清的主教和贵族。很多年之后,大仲马在他洋洋洒洒的《瑞士旅行印象》中还没忘提一句:日内瓦的3000名工匠,供应了整个欧洲的首饰。
静谧的日内瓦老城区
日内瓦珠宝业繁盛,自有其社会文化的基础,那便是天主教和贵族阶级。天主教在日内瓦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这里早在公元4世纪就成为一个重要主教区,而且这个教区主教的地位相当崇高,一度等同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亲王,用“树大根深”四个字来形容天主教在这里的地位并不为过。
然而谁也想不到,当时间来到16世纪最初的30年,日内瓦人竟然会和天主教一刀两断,而曾经昌隆无比的珠宝业也会因为一个人的厌恶而宣告完蛋,取而代之的便是制表这一行当。与这一切紧密相连的,是发生在邻国法国的残酷宗教战争,以及被迫发生的“产业大迁徙”。
简而言之,瑞士的法语区之所以能成为制表的黄金地带,新教与法国难民这两个要素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