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打到马来西亚的电话

马来西亚雪邦是我最喜欢的赛道之一，2000年的马来西亚大奖赛因为一些原因在我脑海中至今印象深刻。之前米卡·哈基宁连胜的梦想已经在上一站日本大奖赛遗憾地化为泡影。米卡·萨洛（Mika Salo）也将代表索伯车队在此战谢幕。

那天是10月20日星期五，这一天我抢在所有人前第一次采访到了基米·莱科宁。Kimi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遥远的埃斯波家中，而雪邦此刻正在举行F1赛季中最酷热的自由练习赛。我当时正好在新闻中心。

我在前一天周四傍晚得到消息：Kimi已和索伯车队签约，将在2001年为他们效力。通常皮特·索伯会在周五早餐时间公布他的决定。

索伯说：“接下来还需要确认合约的详细内容，但我们已经开始满怀期待与Kimi一起合作了。”当知道这个梦幻一般的新闻成为现实时，我拿着马克杯的手都开始颤抖了。

我有些懵，马上朝新闻中心走去，给知道Kimi联系方式的基卡·库斯马宁（Kikka Kuosmanen）打了电话表示我想和Kimi通话，他回复说会让Kimi联系我。

没多久我就接到了电话。电话中的Kimi在报上自己名字时，仅有的R发出了弹舌音：“我是莱科宁。”

大约20年后的现在，我问当时牵线搭桥的库斯马宁是如何说服讨厌接受采访的Kimi这么快给我打电话的。基卡笑着说，因为Kimi渐渐了解了哪些采访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

“我向Kimi认真说明了前因后果，他理解了这个采访的用意并立刻联系了你。这说明Kimi认为这是一件重要的事。”基卡向我解释说。

库斯马宁是Kimi一家的老熟人。他是塔皮奥拉车手协会的核心成员，马蒂和宝拉也参加了这个协会。他第一次见到Kimi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还只有3岁。

库斯马宁一直负责编辑莱科宁早期在海外比赛的新闻通稿提供给芬兰报社，稿件通常都不会超过10行。

“史蒂夫·罗伯特森让Kimi每次比赛结束后都给我打电话。Kimi照做了。我接起电话时都会听到他说‘喂，我是Kimi。’他说自己拿了冠军，当我问第二名是谁时，他只回答说不知道。通话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库斯马宁回忆道。

我对Kimi的第一次采访非常有意义。好像是在马来西亚站一个月前的9月，在完成了穆杰罗赛道的2次成功试车后，他似乎立马锁定了席位。Kimi一共进行4天试车，其间单圈速度提高了将近4秒。

那时Kimi在英国雷诺方程式2.0级别里碾压对手，成为英国雷诺方程式锦标赛冠军，并在欧洲系列锦标赛中取得过胜利。实际上在卡丁车之后，Kimi仅仅只有20多场左右方程式赛车的参赛经验。

在采访的开头，Kimi向我讲述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雷诺方程式）赛季开始时，我本来的目标是获得参加F1试车的机会。因为他们和我约定，成为雷诺方程式冠军的话，作为额外奖励可以让我开20圈F1。我的经纪人为了能让我在索伯参加试车而做了一系列安排。很幸运，我在雷诺方程式的时候有过一次在穆杰罗赛道比赛的经验，不用去完全陌生的赛道试车真的太好了。”

“驾驶索伯F1赛车的第一圈感觉真是太棒了。虽然赛车速度惊人，但比起速度，我觉得控制赛车还是有一定难度。”

“米卡·萨洛事先给我提供了必要的指导，我对此十分感谢。当然，我也很感谢经纪人大卫和史蒂夫。为了能成功参加试车，他们在背后默默付出，成功说服了索伯车队。”

在试车中Kimi展现了他的实力，从声音就能听出来，他对当时的表现很满意。

“穆杰罗算是一条比较难的赛道，但我展现了我的速度。接下来的挑战是获得超级驾照，为此我必须达到300公里的里程数。我相信这件事也会顺利解决。”

2000年9月，在穆杰罗进行F1试车期间，Kimi生平第一次造访了日后他最喜欢的赛道斯帕·弗朗科尔尚，在（雷诺方程式）欧洲系列锦标赛上，他充分展现了自己的实力，赢下了冠军奖杯。

“我是在试车期间去的斯帕。驾驶过索伯的F1赛车之后，再次回到低级别赛车，感觉更难适应。虽然所有方程式赛车的调校都是类似的，无非就是调整翼片角度，但在更先进的F1，调校可以做到更加细微，而且电脑上几乎可以看到所有信息。”Kimi把那时候的事告诉了我。

一年前，罗伯特森父子曾帮助简森·巴顿（Jenson Button）从F3升级为威廉姆斯车队的车手。巴顿签约时比Kimi还要小一岁。

为了指导这位21岁的芬兰人，索伯倾其所有辅佐他成为日后的世界冠军。一位经验丰富的比利时工程师杰基·埃克拉特（Jacky Eeckelaert）被指派给了Kimi，他尤其积极地向车队推荐了Kimi而不是赞助商红牛所支持的巴西人恩里克·贝诺尔迪（Enrique Bernoldi）。

关注这场左右人生的试车的人们，不仅仅有车队工作人员，还有Kimi的父母马蒂和宝拉，以及与皮特·索伯敲定试车合同的罗伯特森父子，大家都屏息凝神关注着他。只有年轻人自己在那里昏昏欲睡地做着准备工作。

回顾过去，马蒂·莱科宁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像活在梦里了。

“当我听到Kimi能去参加F1试车的时候，真的难以置信。那种事，对我们这样贫困的家庭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对于没有经验没有背景的Kimi来说，能得到那样的机会，就像是童话故事一样。Kimi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这一切。”

当试车开始时，马蒂·莱科宁笑自己甚至感觉到裤子后面口袋里的钱包在发烫。

“听说驾驶F1赛车行驶一圈要花费大约30000马克（芬兰在欧元前使用的货币）。虽然这次测试并不花钱，但Kimi每跑一圈，我就一边默默在计算花销，想着要卖汽车了，要卖院子了，要卖房子了。”

跑完第一圈后，Kimi告诉父母他对速度没有什么不适，就是很难控制刹车。F1的刹车系统很灵敏，和之前驾驶过的赛车相比，刹车点可以更晚更深。

“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乌龟，踩刹车的时候，龟壳已经停下来了，但脖子还在往前冲。”Kimi对在F1第一次刹车的经历举了一个有趣的例子。

2000年9月12日，第一天试车，Kimi一共驾驶了29圈。最快单圈1分30秒008的速度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车王迈克尔·舒马赫与这位芬兰新秀的差距只有仅仅零点八秒。

不只是舒马赫，索伯车队的工作人员以及拥有赛车经验的史蒂夫·罗伯特森都一下子惊呆了。

“当然，我们都知道Kimi的实力。只要坐上赛车，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话虽如此，当看到Kimi第一圈开始就毫不胆怯，精准驾驶赛车的样子，说实话，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我们在彭布雷赛道让Kimi驾驶F3赛车进行了两天的试车，实在没想到他驾驶F1赛车能快到这种程度。”

谁能想到20年后，2020年9月13日的托斯卡纳大奖赛上，还是这一条穆杰罗赛道，在已更名为阿尔法-罗密欧的同一支车队里，Kimi仍在继续他的赛车生涯。

第一天试车结束，虽然索伯并不反对再多跑几圈，但是为了不让Kimi的脖子承受过度的负担，还是设定了驾驶圈数的上限。

在穆杰罗赛道的第二天，Kimi飞驰了41圈，留下了值得称赞的成绩。实际上，他以单圈1分27秒133的圈速，刷新了索伯车队在此赛道的历史最快圈速。皮特·索伯和统管技术部门的威利·兰普夫（Willy Rampf）在现场见证了这个奇迹。

2007年Kimi在巴西大奖赛获得世界冠军的时候，史蒂夫·罗伯特森小声和我说，如果当初没有和索伯车队签约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这样的话，Kimi很有可能会晚一年，以其他车队车手的身份出现在发车格上。弗兰克·威廉姆斯（Frank Williams）和埃迪·乔丹（Eddie Jordan）都对Kimi有强烈的兴趣。只是，如果加盟他们的车队，Kimi在2001年只能从试车手开启F1生涯。”

Kimi在巴西获得世界冠军的那一刻，罗伯特森父子没有忘记感谢当年皮特·索伯的勇气。

“时至今日想起来这桩事，我们依旧对索伯致以崇高的敬意。一般没有车队会这样破格让一个没有F1经验的车手来试车三天。当然，我们百分百相信Kimi已经准备好了，不然也不会把他推荐给索伯。”史蒂夫·罗伯特森向我说起当时的计划。

2000年索伯车队的车手米卡·萨洛近距离观看了Kimi的驾驶。据萨洛证实，当时索伯车队的负责人在谈论Kimi的时候，皮特·索伯刚开始并非如此坚决地要签下21岁的年轻人作为车队车手。很快，Kimi的决心感染了皮特·索伯，让他产生了触动。

“Kimi一心一意想要坐进F1赛车。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凝神注视着我。Kimi从不浪费口舌，但数据告诉了我Kimi有多快。话虽如此，我们也注意到Kimi不能一圈三个计时段同时都做到最快，Kimi只是每次专注于一个计时段。我告诉他接下来一圈试着刷一个完整的飞驰圈，但他拒绝了，解释说他的身体还没有准备好适应那个强度。那是初次测试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刻，我深受震撼。你能感受到Kimi的自信，他有勇气说出自己的肌肉还没有达到能承受全力驾驶的程度。”

9月28日，在穆杰罗赛道，Kimi对于赛车更加得心应手。飞驰了36圈后，Kimi留下的最佳圈速以微弱优势击败了恩里克·贝诺尔迪。

“我们要求Kimi发挥出赛车全部的能力，但他回绝了，表示他还不行，想要先调整赛车。当我们按照Kimi的喜好完成调校后，单圈速度提高了大约0.6秒。Kimi说比之前驾驶更加舒服了。”索伯补充说。

不只是贝诺尔迪，西班牙人马克·吉恩（Marc Gene）也很渴望获得车手席位，但他的赞助商西班牙电信退出后，可以说Kimi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放弃贝诺尔迪让索伯和红牛的迪特里希·马特希茨（Dietrich Mateschitz）关系破裂，那意味着会失去主要的赞助商。

索伯一开始想和莱科宁签约5年，但后来签订的是一份3+1的合同，那意味着车队只有1年可以行使优先选择权，最终双方也只履行了1年合同。

在Kimi签约成为F1车手这一轰动性新闻官宣前的傍晚，我在马来西亚雪邦的围场激动地将我所报道的独家新闻告诉了以消息灵通闻名的记者协会成员乔·萨沃德（Joe Saward）。这位英国记者听了我的话后大笑起来，随口说如果Kimi出现在2001赛季揭幕战的发车格上，他就以教皇的打扮去现场。然而Kimi做到了，但萨沃德最终并没有遵守当时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