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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等候在密阁,不禁忐忑起来。

洛阳的南宫和北宫都有密室。有的在高层,有的在地下,为历代天子所建,但很少有人能全弄清楚,也没有一处绝对安全。当年孝桓皇帝要扳倒大将军梁冀,还得在厕所里跟宦官密谋。何进很努力地去想象那画面,却想不出来,再说他要做的事情还正好相反。

“太后不是已经宣召了吗?”何进终于忍不住。

“是。但,天子在读书,太后或许想多听一会儿。”

这家伙真会说话!何进当然知道他那外甥是什么料,便不再追问张让,而是打量起密阁来。这地方来过,却每次都不敢细看,只知道是八角形,每一面都好像是墙又好像是门。不过何进沉得住气。他有两个人,还都身强力壮,而张让既老且弱,瘦得像麻秆。

对面的门突然开了。渠穆走了进来,向张让点点头。何进一眼就认出渠穆提着的剑是自己的,正要说话,其他阁门却同时大敞。众多宦官涌了进来,持刀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都铁青着脸。

“想干什么?”猝不及防的何进大惊失色。

“保命。”张让的媚笑变成了冷笑,“如果还让大将军站着,我等可就只能躺着出去了。怎么着,真以为袁绍的鬼主意没人知道?那就挑明了说吧!大将军进宫,难道不是要奏明太后尽灭中官?”

说完,他看了看何进的随从,那随从低头不语。

“放肆!竟敢在我身边安插暗桩!”何进双拳紧握,怒目圆瞪。

“大将军就没安插吗?”张让反问,然后歪着头下令,“把那家伙带上来!”他的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两个宦官架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进来,扔在地上。

“站起来!”张让说。

男人起立,双手捂住下体,浑身哆嗦。

“手放开,让大将军好好看!”

那男人放开了手。

“太马虎了!既然要混进我们中间,还留着那东西干什么?如果还有下次,做事得认真些。”张让满脸不屑,“大将军?”

何进的脸上抽搐。

张让看着随从说:“你去,帮他们把活干漂亮点!”

那男人魂飞魄散,跪下磕头如捣蒜:“饶、饶、饶了小人!”

两个宦官将他架起,随从走上前去,伸出手来。

刀递到了随从的手里。

不要!不要!不要!太过分了!

何进气得发抖,却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随从举刀削了下去,正要哀号的男人嘴里也同时塞进了熟鸡蛋。

血滴在了地板上。

“太粗鲁了!这是宫中,要温良恭俭让。”张让摇了摇头。他并不理睬扈从的躬身拱手谢罪,冷冷吩咐道:“给他上药,养着!”

两个宦官将那人架起,拖了出去。

“大将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张让看着何进。

“张让!你太猖狂,竟敢在宫中动手!”

“大将军的意思,是该到外面?哎呀!像他那样光着身子,走到外面可是有伤风化。”张让的脸上满是笑容。

何进却又听见了什么叫声。

不是蝉。不是。他抬起头来,看见顶上吊着关蝈蝈的笼子。知道无路可退的何进索性翻脸:“尔等宦官紊乱朝政,本就该杀!”

“哈哈哈哈!大将军言重了吧!我们这些人想乱个床笫闺房都不可能,还能紊乱朝政?朝廷里面那些家伙,口口声声说什么宫省之内藏污纳垢,宵小横行。那么请问,官位爵位都是谁卖掉的?三公九卿又有谁干净?老朽这里,可都有笔账,想看吗?”

“老鼠一样的东西,也配跟我说这些!”

“大将军就很高贵?对了,尊公到底是杀猪还是屠狗?”张让说起了何进的父亲,又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营生。”

关蝈蝈的笼子应声下坠,吊在了何进眼前。

宦官们哄堂大笑,纵情实施杀戮前的羞辱。

何进满脸通红还想说什么,渠穆却拔剑刺了过去。其他宦官也都挥起刀来,浑身是伤的大将军立即被剁下了脑袋。张让背过手去点了点头,又看着那浑身发抖的随从:“你也干得漂亮,赏!”

渠穆心领神会,顺手一剑将那家伙刺死。

“不忠之人,就不该活着。”张让对渠穆的反应非常满意,转过脸看着他。渠穆不慌不忙用死者的衣襟擦去剑上的血,收剑入鞘。

“那个袁绍,又在干什么?”张让问。

“高朋满座,大宴宾客。”

“也是,荣升司隶校尉嘛!”张让撇了撇嘴,“都有谁?”

“除了来贺喜的,就是张邈和许攸。”

“没有曹操?昨天密谋他可是在场。”张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何进随从,又看看前来报信的中黄门,“我家来了不速之客?”中黄门看了看身后,张府小宦官躬身小步快走过来,将衣襟和短刀交给张让。

“好刀!”张让用手指碰了碰刀,又顺手交给渠穆,自己展开衣襟观看,“文采斐然,只是字太难看。当场写的?”

“是。”小宦官点头,“不过,用的是左手。”

“左撇子?”

“应该不是。别的事都用右手。”

“呵呵!”张让笑笑,又问,“认出刺客了吗?”

“没有。他穿着黑衣服,还蒙着脸。”小宦官答。

“大白天蒙脸穿着夜行衣?这不是反倒……”渠穆说。

“可见不是干这行的,也不是买凶杀人。”张让说。

“莫非是曹操?”渠穆猛醒,“所以他不在袁绍那里。”

“小人,小人也觉得是。”小宦官吞吞吐吐。

听见这话,张让和渠穆都看着他。

“声音像,眼睛像,还打了个喷嚏。”

“看来是。我去杀了他。”渠穆说。

“不!查!”张让异常冷静。

“是。要抓刺客,府上何必空着。”渠穆又立即领悟。

“曹操那里,恐怕要烦劳渠监走一趟。”张让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可托后事,“司隶校尉号称卧虎,我们现在去尚书台!”

“诺!”众宦官齐声回答。

宫外大槐树上,乌鸦惊叫着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