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纽约是一个快节奏的城市,人们步履匆匆地穿过街头巷陌,利用各种交通工具赶往目的地。此时此刻,我正拖着一袋废弃饮料瓶站在街角面包屋前,买下一块最便宜的白面包。然后找个既能晒太阳又不会挡人家路的犄角旮旯坐下,开始清点这一早上的收获。
被咖啡泼洒了半面的报纸糊在我脸上,我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勉强认出几个单词,大概是“黑帮”“走私”和“内讧”。
对了,三天前在哈得孙河西岸一个偏僻码头附近发生了一起黑帮走私内斗,据说死伤颇为严重,但落到警方手里的不过是几只小虾米,真正的大鱼还悠哉地潜伏于法网之外。
我把报纸折好后扔进麻袋里,然后从漏风的衣兜中掏出一块雨花石,这是昨天晚上奥纳给我的。要知道人生头一回在平安夜收到礼物,却是一块硬邦邦的破石头,甚至送礼者还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这事儿简直残酷得让我做了一晚上噩梦。
在我准备婉拒的时候,奥纳抽出了一百美元,笑呵呵地说:“把三天内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告诉我,这张钞票就是你的了。”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松了口气,生意实在是比人情容易太多了。
我是一个拾荒者,也是一名物介师,能够通过某个物品感知曾经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还能通过特定的时间缩小记忆感知的范围。比如,你给我一只刚脱下来的鞋,我就能知道你今天穿着它去过哪些地方,哪怕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完整无误的路线图。不过我的能力虽然奇特,限制却颇大,人的脑容量毕竟有限,当所感知的信息量超过负荷,等待我的就是脑死亡了。
按理说,如此天赋异禀的我本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可生命就像一场闹剧,我现在还能活在人间,已经是托奥纳的福了——当初如果没有他递过来的一个鸡肉卷,也许我早在初到美国不久时便饿死街头或者流落黑人区了。
奥纳给了我一条活路,我帮他解决点小麻烦,这算是公平的买卖。我至今还记得那家伙第一次看见我施展能力时惊叹不已的神情:“哦,宝贝,你简直是上帝的宠儿,拥有这样神奇力量的你应该住在豪华别墅里,抽着雪茄与无数表面光鲜的贵族谈着一笔笔匪夷所思的交易,换来足以奢侈一辈子的金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龟缩在贫民区的地下室中与垃圾为伍!”
他的话的确让我很受震动,人生在世不过“享受”二字,当开启金库的钥匙就握在手中,没几个人能继续做心如止水的守财奴。
可惜……一些纷乱的记忆画面掠过脑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对奥纳的诱惑十分艰难地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解决一些麻烦,但请对我的一切保密,永远不要透露我的任何信息。”
奥纳看我的眼神就像瞅着一个傻子,好在他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俩这诡异而平静的交易关系才得以维持到现在。
然而这一次,当我脱下手套碰触这块雨花石的时候,一股血腥的味道瞬间在我胸腔里炸开,黑白与鲜血交织成的影像飞快地掠过脑海:
十六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雇佣兵,其中最小的成员只有二十出头,三天前的夜晚,这群雇佣兵运送一批毒品和玉石到了哈得孙河西岸,与他们合作的人却突然翻脸,那些走私货物悉数被夺走,而他们也永远留在了美国,除了这名叫费特的年轻雇佣兵。他身上中了一枪,把自己隐藏在同伴的尸体中,硬是在死人堆里活了下来。一直紧捂在胸口的雨花石掉下来,被一只手好奇地捡起……
捡起这块雨花石的人自然是奥纳,在我感应记忆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杯杜仲茶坐在我面前,直到我把看见的东西和盘托出。
“你确定他没有死?”奥纳挑着眉问我,杯子里原本温热的杜仲茶已经冷却。
“至少在这块雨花石离开他的时候,这个人还活着。”
奥纳的脸抽搐了几下,然后丢下纸币转身离开。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来,就收好钱径自去睡觉了。
想到这里,我摩挲着雨花石并不光滑的一面,这玩意儿是那年轻雇佣兵最珍爱的收藏品,上面刻着一行小小的英文:“Keep our hearts as hard as the nether millstone.”(让我们的心像岩石一样坚硬。)
“心如铁石……”我低声念了一遍,可惜还没来得及抒发感慨,并未被一块面包满足的肚子就再次发出呻吟。
人心都是肉做的,没有经历过千刀万剐的折磨,谁也当不起“心如铁石”四个字,而这样的人往往有着非一般的故事,或钩心斗角,或水深火热。然而这一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还不如把肠胃练成不锈钢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