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朝窗外望去,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沿着忽高忽低的楼房倾泻而下,又降落到树顶,接着沿着层层树梢,滴落到一片片幸运的树叶上。看见如此景象,我的内心更加悲伤。正当我哀怨自己还没有一片树叶幸运时,突然间,我注意到窗外有一道漆黑的人影。我赶紧拉着母亲的胳膊,说:“妈,窗户外面有人!”母亲也吓得一惊,但她立刻辨别出那个人就是你!她瞪大双眼,气势汹汹地朝着窗外的你说:“你就像鬼一样!”

“你在给谁发短信?!”你像着了魔似地质问母亲。

“我在给冬冬发短信,这个时间我能给谁发短信?!”母亲毫不畏惧地回复。

“我明天就让你好看!”你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就立刻转身离去。

现在回想起当晚的情形,依然恐怖至极,你这个恶魔中的恶魔,你甚至比恶魔还要疯狂。我本以为今晚你会就此罢休,不再回来。然而,事与愿违。半个小时后,我正准备回卧室睡觉时,你又一次迈着惊悚的步伐上了楼梯。

你直接推开了客厅的大门,把屋子里的灯全部打开,接着就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我们刚回过神来,你就从厨房拎了一把菜刀出来。我见情况不妙,赶紧冲到了你的前面,把你抱住。

“三更半夜,你到底想干什么!”母亲一边大声地对你怒喊,一边换鞋准备逃跑。

“我想干什么?我想让你去死!”你一脸醉态,却咬牙切齿地说。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并跪在你面前。我拉住了你的手,而你手里拿着的那把菜刀就挥舞在我的头上。

“爸,我求你了,把刀放下。我们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我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双眼哀求地注视着你,然后立刻转过身对母亲说:“妈,你快跑!”

“你赶紧让开,否则我也把你杀了。”你瞪大双眼,警告我。

你真的以为我当时会因为害怕你,而让开吗?直到那一刻,我想你才意识到,你不仅低估了我的胆量,也低估了我对母亲的感情。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发现我快要挡不住你的时候,我用双手握住了那把菜刀。

“爸,你把我杀了吧!”我看了一眼菜刀,接着绝望地转过头注视着你,斩钉截铁地说。“我求你了!你先把我杀了,再去杀我妈。”

你还记得你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吗?刹那间,你就像一个被真情感动的魔鬼,虽然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泪水却夺眶而出。你一边无助地看着我,一边仍然试图用力推开我,只是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

虽然当时的我只有十二岁,在一个喝醉酒的恶魔面前,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恐惧。我成功了!听完我的话,你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这时,母亲也成功地从后门逃了出去,接着我就听见她从阳台上把邻居叫醒并成功地翻到了邻居家里。没过一会儿,邻居家的男人就赶了过来,而那个时候母亲已经从邻居家逃走。

关于那次事件的原因是什么?根据我后来的了解,主要是源于你听信了邻居们的谣言和蛊惑,怀疑母亲跟一位肥料厂的老板走得太近。然后,借着酒精的力量,一时冲动之下,你就彻底失控了。我亲爱的父亲大人,我总结的对吗?简直太对了!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的一类人:无论家里发生大事还是小事,你总是不愿意去相信你最亲近的家人,而是更愿意去听信外人的话。至于我所说的“外人”究竟是谁呢?那些跟你在一起吃饭、喝酒时,从来都是等着让你去买单的“狐朋狗友”们,对吗?你现在还能回忆起他们吗?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你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人性了吧?

生活就像无边的苦海,我被迫的从一个悬崖边上坠入其中,从一个残垣跳到另一个断壁。莫非在前面等待着我的真是苦海无涯?如果真的如此,我宁愿自己从未出现,可是我又如何能够决定自己的出生和死亡?从过去到现在,我无数次探索过这个问题。直到通过痛的指引,它终于把我带到了哲学的面前。正如海德格尔的理论:“每个人都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是的,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像一块石头被抛入大海,这个事实我们不能预知也无法改变。

逼不得已,我又重新回到了奶奶家里。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的电话响起,是母亲打给我的。

“让让,你现在在哪?”母亲说。

“我在奶奶这里,妈,你现在在哪?”我焦急地问,差点哭了出来。

“我现在在你二姨家,你不用担心我。记住不要惹你爸生气,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母亲回复。

“好。”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让让,你要帮我一个忙。”母亲严肃地说。

“什么忙?”我立即问道。母亲让我做的事,我当然在所不辞。

“你明天中午放学,回一趟家里,去帮我拿一个信封。信封就放在书房的抽屉里,具体夹在哪本书里,我已经不记得了。你多翻一翻,一定能找到,信封里有一千块钱。”母亲缓慢地说,生怕我记不住。

“我知道了,那我怎么把钱给你?”我瞬间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我知道她一定非常需要这笔钱。

“拿到信封后,你自己留两百块钱。然后你把剩下的八百块钱送到你舅舅家里,但不要告诉你舅舅和你外婆,你把钱交给你贝贝姐就行了。”我当然知道母亲这样做的意义,她是不想在舅舅和外婆面前出丑,才故意让我把钱通过表姐转交给她。

“我一分钱都不要,我明天就回去帮你找。”我信誓旦旦地说。

“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的,等我以后挣到钱,就回来看你。”母亲重复了一次离家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话。

“好。”我回应着。

“那就先这么说,你早点休息吧!”母亲说道。

“嗯。”我挂断电话后,一心想着明天要做的事情,并在心里默念:“我一定要帮母亲拿到那笔钱。”

第二天上学前,我提前跟奶奶打了声招呼,说我要回家拿点东西。放学后,我骑着自行车,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自己的家。趁你不在,我就直奔书房,去翻抽屉。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便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直到我焦头烂额之时,突然一本书从桌子上掉了下来,一个土黄色的信封随即从书页里露了出来。那一刻,我开心不已,我终于完成了母亲交代的任务。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点了点信封里的钞票,总共十张,不多不少。我赶快把桌子收拾回原状,接着就把信封装进了书包。这时你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又赶紧骑上了自行车,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舅舅家里,一刻也没有耽误。舅舅家当时就住在学校的大院里,几间瓦房从里到外并列地摆放在一起,表姐的房间在最外边。我故意躲开了大人,直接来到了表姐的房间,表姐当时正在房间里写作业。我走到表姐的面前,从书包里拿出了那个信封,拿出信封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姐……这是……我妈……让我回家拿的……钱,她……让我把钱交给你……保管……”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哭得梨花带雨,稀里哗啦……

表姐就比我大一岁,她看到我哭得那么伤心,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于是,她一边哭着一边伸手接过了信封。她打开信封后,看到里面装了一千块钱,就坚持让我自己留下一些,我果断拒绝了。她又一边抹着鼻涕一边安慰我说:“男孩子一定要坚强,不许哭!”两个无辜的孩子瞬间哭得泪流满面。就这样,我含着泪水,顺利地完成了母亲交代给我的任务,便立刻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