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画

二月初三拜文昌,必能考得状元郎。

圣上为示皇恩浩荡,今年国子监的开笔礼在旧宫城文昌阁举行。

今日一大早,总领书舍的书博士向我们宣布,特向上头请了恩旨,恩准我们与国子监众贡生,翰林院众学士,一并参加开笔礼,祭拜文昌帝君。

旋即列队而往,各个像刚孵出来的绒蛋小鸡一样在阳光底下叽喳不停。

文昌阁内香火缭绕,祭品周全。

遵循司仪引礼,逐一上了天地人三炷香。

我跪在蒲团上叩拜的时候,悄悄跟文昌帝君聊天,帝君您好,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您老人家神通广大,旁的我就不多说了,您什么都知道!

可不就是什么都知道么~

我想若是每人都许愿做状元,那帝君也忙不过来呀。我做好自己该做的,至于结果,交给帝君安排就可以了!

然后,我们书舍二十个小书女,每人左手托朱砂碟,右手持毛笔,负责给国子监破蒙的蒙童在眉心点上朱砂痣,寓意开智,从此眼明心明,好读书,读好书。

礼程总共八项,当最后把红色祈福带系在十方许愿树上后,礼仪才算结束,时间也将近晌午了。

列队回去的时候,路旁的花丛冷不丁动了动,一个白影蹿过。

我一惊,捏了捏姐姐。

“有猫。”

姐姐骨碌骨碌眼睛:“猫不是在这儿呢。”

我小声:“不是,是个白的,我去看看,你帮我应付着教习。”

话罢,我倒退着走,落到队伍以外去了。

姐姐也跟了过来。

“诶嘿嘿,你也掉队。”

“这儿地大人稀,我怕你丢了。”

“真是个好老姐,上回在旧宫城转悠,你可没有好果子吃,不怕再来一回?”

“嘁,哪可能回回都中头彩。白猫呢?”

我牵住姐姐就往北边飞奔,“说不定就是鲶鱼公公丢失的那只。”

这猫精怪的很,跑一阵,在路当间母鸡蹲一下,回头瞄瞄情况之后,再继续快跑。

撵得鞋底子都快起火星,真后悔小瓶子被姑姑锁了,要不然非给它展示一下啥叫饿虎扑食,升维打击。

吧嗒吧嗒吧嗒。

直到撵到一宫苑门前,白猫噌的一下就跳了进去。

我用猫语,与它隔墙沟通了起来:“喵~喵喵~~喵喵~~喵~”

姐姐抱着膀子笑:“哟,你们猫语都是二进制啊。”

我白她,继续沟通。

在苦口婆心之下,里头的白猫终于用喵喵回应我了。

我小有激动:“它说咱们可以进去了。”

没办法,宫苑大门的锁头锁链比啥都坚硬,又找不着狗洞,只能叠罗汉翻了进去。

白猫在墙下等着我俩落地,然后头前带路,将我们引入了殿中。

姐姐进门就是一个激灵。

“我好像来过这儿。”

我瞧瞧她,再瞧瞧宫内摆设,主座后的五联屏风嵌有孔雀羽毛,但年久失养,落着一层薄薄灰尘。

家具多是矮几矮凳,一摸也是满手灰。

“咦惹,在这儿生活过的人,少说也得年近四十了吧,毕竟迁宫都有十年出头了。你咋来的?”

姐姐摇头:“不知道,反正觉得熟悉的很。”

白猫喵的一声打断我俩,钻进了内殿的一个衣柜里。

我打开衣柜一看,它已经卧进了一个硕大的针线筐里。翻开她雪白长毛,惊了。

身子底下压了个巨大的蛋!

这猫在孵蛋!

“雪奴,怎么回事呀?你怎么干上了禽类的活?”

然后雪奴告诉我,几天前有人送了鲶鱼公公一筐外国进贡的鸵鸟蛋,她察觉其中一个有异,像是其他的巨型鸟类,颇有灵性,不忍见其入菜食用,便带了出来。可是转了一圈,因为蛋太大了,找不到匹配的鸡,就干脆自己孵了。

我不禁对她伸出大拇指!

真棒棒。

雪奴又说,如果我愿意接手,成功把蛋孵出,她就会回到鲶鱼公公身边。

我点头:“答应你了!”

姐姐一直在旁边默默无话,若是平常她肯定会劝阻,别自讨麻烦。可这回却突然伸手抚摸住了雪奴,莫名其妙的红了眼眶。

“你叫雪奴啊。”

雪奴眨眨眼耳朵一立,然后跳出来弓起脊背,对着姐姐就是一个噌。

噌啊噌。

姐姐来回捋着它:“好雪奴,我咋觉得你才是我的亲妹妹呢,旁边这个是假的。”

我推她:“去你的。”

姐姐笑了,抱起雪奴。

我赶忙揣起鸟蛋。

原路爬了出去,回望一眼这座宫殿匾额,青鸾宫。

兴致勃勃的来到咸鱼居。

鲶鱼公公看见雪奴回来高兴的直蹦跶,又是亲亲又是贴贴,对我闪着感激的眸光,“真没想到这么快!”

任务达成,我掏出钱袋。

然而鲶鱼公公一摆手:“诶,小姑娘帮了公公这么大的忙,公公送上一张六合纸又何妨!”

我雀跃起来,连声感谢。

选了一张最完美无缺的卷好搁进字画筒,公公拍着我的肩膀道:“待你作画完成,就把画带回来,公公给你装裱。”

“哇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丢失的猫咪回来,便要还愿了。

我抱着雪奴来在小厨房,前后托着她,攥紧四条腿,在灶台当间的水碗之上左三圈,右三圈,对神灵表达感谢之情。

而后撤去“法器”,一切回归平常。

临走时候,姐姐对雪奴说了悄悄话,还挺保密的,也不知道俩人约定了啥。

准备工作结束,我的画作可以开始了。

调彩研磨,备好毛笔,摊开纸张。

可是画什么呢?

梅兰竹菊太过雅清,又有大师们金玉在前,画太过正统的反倒失了情致。

我的目光在室内跳来跳去,不小心跳到了大鸟蛋身上。

这会子的鸟蛋舒舒服服围在被窝里,下面还煨了两个汤婆子。

原先因为李枕头发会飞,就谑他是个飞禽,那不如——

就画个蛋吧!

男儿家也是需要安全感的,画个蛋就寓意他身处娘胎,永远有后盾,也永远有仰仗。

这个想法不要太棒!

我心里美滋滋,没忍住自夸了一波。

跟着感觉,一副画面在脑海浮动。在一片秋月星空之下,一只大鸟蛋从天而降,落到了栽有玉兰树的小院里头。

落而不碎,还在地上蹦三蹦。

弹的跟树胶蹴鞠似的。

然后我笔笔勾勒,将脑中的画面一点点呈现在画纸上。

由于课余时间才能画,当这副画作完成装裱过后,已经是十天后了。

这十日,我还要负责晚上抱着鸟蛋睡觉。

早中晚更换一遍汤婆子的热水。

虽辛苦又快乐。

当把准备完全的画挂在床头,准备再晾上两日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天黎明一翻身,却发现被窝里的鸟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