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

新建小区的35号楼最东边的一楼二楼的住户，平素从无来往。家里都有些谁，谁又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互相也都不知晓。不过，楼上楼下各养了一条狗，楼上的是一条边牧犬，灰黑相间的皮毛，壮硕高大的身坯，吼叫声也是雷鸣般轰响。楼下的则是一条博美狗，一身白色的皮毛，小猫咪一样小巧的身子，是主人的小宠物，也让小区居民见了格外疼惜。

楼下的小花园拾掇得干净、繁茂。各类品种的花卉植物在春天姹紫嫣红，芳香扑鼻。有一个扫兴的事情，就是楼上时不时地会投掷一些垃圾下来，有时是揉成一团的餐巾纸，有时是捏扁了的中华牌香烟盒子，诸如此类。楼下的人也并不计较，主人方先生是明人的熟友，本是儒雅之人。在大学教书，在家时就会在园子里认真地收捡一下，还会给植物培培土，浇些水，性情相当平和。

小小的博美狗却不甘沉默。当垃圾什么的飞向园子时，小狗狗就会昂起首，朝着楼上方向一阵吠叫，声音虽显稚嫩，但也尖锐高亢，它在表达一种抗议和愤懑。楼上阳台并不见人影，但那条边牧犬却会在阳台上咆哮，对着园子里的博美小狗狂吠不止，眼露凶光，身子绷紧，仿佛随时像出膛的子弹，射向小狗。小狗不甘示弱，也支棱着身躯，用全身的气力在顽强地发声。两条大小不同的狗，都在捍卫自己的主人，若不是楼上楼下阳台的阻隔，两条狗一定会从文斗转为武斗。

这样的场面出现过好多次。两家主人最后也都像呵斥自己的孩子一般，把它们分别吆喝了回去。楼上楼下相安无事。

这天傍晚，方先生牵着博美狗去溜达。刚走了几步，就见楼上的那条边牧犬虎视眈眈地瞅着小狗。他见势不妙，迅即把博美小狗抱了起来，果然，凶猛的边牧犬扑了过来，扯住方先生的衣裤狂吠。方先生转身把它甩开了，又对着它做了一个准备踢腿的动作，这边牧犬才悻悻地离开了。

两条狗在园子里还对阵般地狂吠着，一在上，一在下，都不想首先退缩。楼上楼下的主人也熟视无睹，听任它们隔空对战。

这天晚饭后，方先生又去遛狗。却见楼上的那条边牧犬正和一条与博美小狗一样弱小的卷毛比熊犬在撕打，那条比熊犬哪是边牧犬的对手，已被咬得血染一身。这时，博美小狗忽然蹿了出去，勇敢地冲向边牧犬。边牧犬放开了比熊犬，那双眼睛见了博美小狗更显血红，还等不及方先生反应，它就朝着迎面而来的博美小狗狂咬，有一口死死咬住小狗的背部上方，那是狗肺的部位，血瞬时乱溅，可怜的小狗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方先生急忙趋前，边牧犬飞快地逃窜了。博美小狗瘫软着身子，眼睛也紧紧闭上。另一边，比熊犬也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方先生克制着悲伤，仍然极有礼貌地与楼上主人去交谈的。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楼上的邻居，油头粉面，身材肥硕。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傲慢，他看都没看方先生怀里搂抱着的已命归西天的小狗，只是哼哼了两声：“那是狗事，要不，我赔你一千元？”

方先生没拿这一千元。他知道与这样的人评理，只是白费口舌。方先生本是心善之人。他把小狗埋葬在园子里，泪水溢出了眼眶。

楼上楼下依然相安无事。

几天后，那条边牧犬在小区外，被一阵乱棒打死。有人说是比熊犬的主人干的，也有人说是那条狗自己又惹事了，触犯了众怒，被路人惩罚了。

方先生对明人说，他也撞见过那狗的主人，他懊丧着脸，活像一条丧家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