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霁月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去,烛光微弱,映着窗外被雪裹着的竹影森森。
原来白日又下了一场雪啊。她倚着软枕,一旁风源在轻轻地吹冷药汁,而风宿在拧干温热的帕巾,帮风霁月轻柔地擦了擦脸。
风霁月感受着脸上的温热,没有开口说话,等到风源将药递到唇边时,她才偏过头去,声音沙哑得可怕:“我不喝。”
她少见地使性子,风源和风宿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是长姐,他们哪里敢逼迫她?只能红了红眼,软着声音哄道:“这药不苦的,姐姐,把药喝了吧?喝了就会好了。”
风霁月见两人眼里盛着水光,还是温柔地笑着,一时心头酸涩,眸子也渐渐模糊起来,她低声,略有恳求的意味:“拿走它吧,源儿……”
风源哽住:“姐姐!你得喝药,不喝药病怎么会好?!”
“我已经没救了!”风霁月下意识崩溃地大喊,她脑子恍惚,回过神时,见他们两人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时,才低下头,无力地笑了笑,“我真的没救了,活不长的,用这些药,又有什么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风源嘶哑着声音,几乎是哭着吼出来的,“你的病是因为陛下患上的,陛下会想办法救你,一定会的!”
“我是罪臣,他何必救我?”
“可你也是他的妹妹!”泪珠滚滚而下,风源泪眼模糊,“你同样是我和小宿的姐姐,他若见死不救,我和小宿拼了命也会去求医诊治你!”
风宿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房间里全是一片惨淡的哭泣声。
风霁月脸色苍白,她缓缓笑了,眼底带着一丝欣慰和释然:“只是可惜……你们拼了命也救不了我了。”
风源见她风轻云淡地笑着说出这些话来,又气又难过,他承受不住悲痛,转身离开了。
风宿留了下来,他抽噎着,继续照顾风霁月,将药重新端在她面前,固执地说道:“姐姐,喝药。”
“你怎么不去追他?”风霁月抬手,摸了摸风宿细软的发丝,看着他清秀的脸庞,褪去了青涩的稚嫩,已经隐隐有成熟的意味,才突然意识到他长大了。
在凰朝这样的年龄已经嫁给女子了。而他还是孑然一身,她应该看不到他嫁人那一天了吧?
“这里有姐姐,他会回来。”风宿眼眶红通通的。
“那这里没有姐姐了呢?”风霁月只是故意调笑着,想缓和他心中的沉重。
可风宿却绷紧了唇角,又气又委屈地瞪了她一眼:“姐姐难道是想气走哥哥后再将我也气走吗?”
风霁月沉默地摇了摇头,她接过药来,一饮而尽,再僵硬不过的动作。
“姐姐如果刚才也喝得这样洒脱,就不会气走哥哥了。”
风宿话里隐隐有埋怨的意思,他不想看到姐姐和哥哥吵架,不希望亲人间有争吵。
“我是故意气走他的……”见风宿讶异地睁大眼睛,眸子微圆很是可爱,风霁月不禁失笑,“他是哥哥,但还不够稳重,小宿以后要多多照顾一下哥哥好吗?”
风宿认真地点头:“嗯,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我也该休息了。”
风宿临走前,帮她关紧门窗,还吹灭了烛火。
整个房间只剩下药的苦香和死寂。
风霁月躺在床上,虽说自己该休息了,可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人的身影,已死去的,还活着的,认识的,陌生的……一幕幕往事浮现眼前,最终归化为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如竹挺立,他不曾弯下半分,朗然而笑时,早已褪却从前的青涩与腼腆,唯有眼眸里的光亮,没有熄灭过。
那种光亮她见过的,从他望向自己的无数目光里,她察觉到了,是隐秘而不自知浓烈的爱意。
江亭鹭……她呢喃着,唇畔渐渐有了笑。
得知自己死了,他会难过的吧?与他不欢而散,至今是她心头的遗憾。她当初应该温言解释一番的,至少两人还能好好的告别。
风霁月轻咳几声,不过也好,与他闹得那样僵,他也许不会再去在乎自己了,自然也不会在意自己的生死,等自己死后,也不会太难受,这样就很好啊……
次日风霁月是在阳光温暖的浸润中醒过来的。她抬手,避开了温热的光,难得有了几分精气神,竟然还在穿好长袍后,到院子里舞了几个剑花。
到底内力亏损得严重,她舞出的剑早已不似从前的凌厉有杀机,而是软绵绵的,看着没多大攻击性。
还没练一会儿,她的手腕就酸软起来。风霁月看着苍白到凸起青筋的手背,黯然地丢开了剑,那把曾被她钟爱的长剑便孤零零地被遗弃在了雪地中。
风清昀立在不远处的长廊下,身着淡紫色的鱼纹锦服,束着金玉的发冠,面容俊雅,清贵无双。他瞧着风霁月舞剑,见她元气恢复了不少,眼底却没有笑意,反而带着意料之中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