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包子俊的邮学著述

张氏的邮商经历,使其著述更接地气和具亲和力。陈志川对其评价为“以子俊先生在集邮界饮誉三十年之丰富经历,益以生花妙笔,轶闻轶事,苦苦乐乐,写来必然娓娓动人,大受欢迎”。萝兰言张氏“在集邮界的经历丰富,异于常人,所以他满肚子都是‘前朝故事’”。(萝兰:新光之母——张包子俊/《近代邮刊》4卷1期)笔名有御风、风、俊、怡素等。

1.“王纪泽兄之所以能成红印花专家,宋陶醉兄之成功为万寿专家,其中得力于邮商之处着实不少”

张氏认为“邮商一方面固须谋利,另一方则尚须负起倡导之责任”。是邮商造就了集邮名家,因为“细心的邮商常常要为你邮集而不得好眠,为你邮集而奔走四方,为你邮集而决策于数千里之外,……为了人缺的某票,正是日夕巴心,有的不远千里之外去要来,有的一再说情请求转让,只要得着,比自己得着还开心,有的坚决为某人保留,甚至不惜牺牲利益而为之。这是为其他买卖所罕见,而邮商是常常做的事”。[183]所以“王纪泽兄之所以能成红印花专家,宋陶醉兄之成为万寿专家,其中得力于邮商之处着实不少”。(张包子俊:为人谋而不忠乎?/《近代邮刊)3卷5期)

张包子俊(1925年)

由于当时有不少邮商与邮学家为同一身份者,故有惜售心态。尤以从邮学家转变为邮商“最难”,难在“我一方面还想买,一方面又想卖,真是六神无主!”[184]他以万寿纪念票举例说:“从我手中配出去的万寿票少说也在一百组以上,……如今要配成一组也许会守候到一年二年还缺着一张二张,等到配成一组之后即刻会被邮人买去。这时候在配了出售的我,想想真有点那个。这种痛苦,在不做零凑整的邮商,不爱万寿的人,他不会感到的”。[185]

他“把我不想卖的邮票”比作“我心爱的影子……买了去,我真心痛之至!卖邮票的人,常有一句口头禅说:‘这张邮票是我自已玩的。’不过到了最后,仍然‘宝刀赠予烈士,红粉赠予佳人’。自己在当时虽是获利,回头想想总少了一张心爱的邮票,虽然就此起家发福,但是到了今朝,始终不曾找回我心爱的影子”。(张包子俊:为人谋而不忠乎?/《近代邮刊)3卷5期)

他认为邮商不同于其他商人,是一种“高级商人”。邮商要经营好生意“须熟悉现代史料,外汇行市,精通语言,坚持信用,正直无欺,交际灵活,专心为之,岂可以副业视之”。(《邮话》第35期)有些名贵华邮,是依仗邮商慧眼才得以保存下来,如老邮商朱世杰“要不是靠他当年收藏一点,到今天不知要少到怎样!”[186]

他推崇的邮商有“陈复祥、朱世杰、李辉堂诸君”,因为“当时西人邮商颇多轻视华商,赖有陈、朱(指陈复祥、朱世杰)以之服膺”。他对邮商的评议还有:“李辉堂君,行为见重于西人,惜老境不佳,抑以终;吴专员做邮商[187],居然弄到一宅洋房;徐以性太随和,而遭落伍。史则态多傲慢而失人心[188]”。

不过,“巧取豪夺,日渐众多”。(闲话邮风/《北平邮刊》1卷4期)“邮商中尽有以伪票欺人,或者以劣品欺人的事”也有发生。“有一位犹太人的邮票商叫做‘提强’,不论补齿及重打齿孔,多可以办到,收进破旧贵票修补后都卖给了中国人”。[189]

但张氏“为了邮商欺人的事,不惜与要好的朋友办了交涉”。但在交涉时,张氏还是采取温和的办法息事宁人,或者“劝他不要再改了”;或者发现伪票“临时作了买票人,把他全部盖了‘伪’字图章”,[190]因他深知“在今日米珠薪桂的时候,个人谋点利益,固然有些过分,也有不过分的人,……我只有奉劝邮商有则改之,要知道邮票在邮集上的寿命,不像是一件新衣服,等衣服破了,着衣人就会把他忘了,卖一枚坏邮票,集邮人会永远忘不了你,同他其余邮集一样。你在做邮商的时候,应当想想做一个忠实的邮商好呢?还是做一个愚蠢的邮商好呢?这就要你自己去选择了”。(张包子俊:为人谋而不忠乎?/《近代邮刊》3卷5期)

2.“今日邮商之利润,远不逮其他百货商人”

针对有邮人责难邮商“邮票抬价之过分”之言,张氏指出这是由于有些邮人炒邮被套所致,“以为邮票为稀见之品均可获得巨利,不惜巨资征求,转瞬大量发现,则又怨惜不止。惟此种狂升暴跌行经,局外人颇多参与其间,此种情形,一般集邮者,往往责难上海邮商,以为邮市之巨额差异,乃邮商之过意作祟”。[191]指出“仅上海四川路一、二邮贩有任意抬高欺售国外人士”,强调“今日邮商之利润,远不逮其他百货商人”。(《邮话》17期、44期)“邮商囤积数年而不能出售之票比比皆是”。[192]认为邮商业邮利润微薄,但本钱大成本高是“邮票售价之忽起忽落”的主要原因:“邮商资本既绌,每多利于急售。票易售者,愈售愈贵。票之滞者,愈跌愈廉”。(张包子俊:为质问邮商者作一解答/《新光邮票钱币杂志》5卷8期)

邮商看似“有数十百万元之交易”,但“其利亦薄,邮商尚孜孜为顾客穷一日之力,添配数百种之袋类票或华北及内地票,而所获仅数百元者”。况且当时因业邮借贷利率高,邮商为进货所积压的资金“不及利息之补偿”。他就此为邮商慨叹:“其坚苦之精神,实为任何商业所不及。”

新光邮票会藏书部所藏国外邮刊(作者藏)

3.“近门者一手攀援铁栅,一手紧握纸币不放,有如待罪”

张氏认为形成炒邮潮的原因是“存票愈多者交易愈盛,近代票以数量较巨,遂为交易中心”。更由于“上海一区曩为世界大商埠之一,商人目光锐利,莫不利用时机,以作投机目标”。对炒邮潮深表不满,“邮票本为有识阶级之爱好品”,将邮票这种“不必要之物品,亦成投机化。遭集邮界以外人士之觊觎,大作投机交易。邮票买卖也可以成一个市面,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狂升暴跌大炒新邮的场景在张氏的笔下有着极生动形象的描述:“近代纪念票发售情形时,购邮票之拥挤与闹猛”而致“有女子哭叫声,小孩叫救命声,邮友有衣襟撕落,犹挤列不舍,有人挤到窗口而钞票挤落不见者,沿坡而立者人头如山,近门者一手攀援铁栅,一手紧握纸币不放,有如待罪。”[193]

“八月中,沪上邮市,殊少变更。惟最堪注意者,即为新兴邮票社之崛起。在本月中成立及将近成立者不下十余家。或者拥有巨值之华邮,或者拥有巨大之资本,勾心斗角,各尽其能:交易者反以同行为多。邮票市价于平稳中隐趋坚势,中外报纸广告栏,排曰为各邮票公司之广告张目。姑不论其成绩如何,而各家竞争之烈,于此可见”。(《邮话》第9期)

“上海新邮商续有崛起,一为改入华籍之罗维廉博士,一为法人魏丹博士,两博士均系医药专家,今复在两租界各开邮票公司,可谓无独有偶。邮集有日人松田君之藏品出让,华邮新旧俱备,满邮均佳,此外,外国邮票信封亦有数箱,一并以廉价让出,某商转手间获利甚丰。”(《邮话》12期)

“上海集邮处(指集邮门市部),也是特别兴盛,一天交易在十、二十万的,已经不止一次。因集藏家之不断囤买,总理单双圈已告售罄外,三版航空渐有不敷应售之象。大众目标除对粤省票外,旧有之加盖航空六种,又成进取目标”。[194]

“三次航空,邮局售完不久,亦有五六十元之行市,一涨几达三倍,可谓平步青云。邮局甫经售缺之中华版,市势甚坚,因邮局集邮处限制每人购买四组之规定。现行邮票,遂亦有黑市可寻,尤以水印航空为甚”。[195]

“二三月间沪上邮市突趋涨风。其时上海股票行市,适逢倾泻,下落甚巨,若干新股,均入票面以内。百货亦落价约十分之三四。乃邮票之市价,反背道而驰,是乃邮票之价值,确有真实性之明征”。(《邮话》第34期)

新邮当天发行当天“照原价加三、四成出售”已成常态,但狂升必有暴跌,“因集邮而伤财的事多着呢”。早在1909年,宣统登极纪念票发行初就涨六七倍,“谁知此票停售后,剩票不曾销毁,末后竟然在英伦大量出笼,……因此售价跌而又跌,甚至跌进票面,于是变成你也不要我也不要的东西了,高价收入的朋友,个个倒霉”。[196]

光复共和纪念票则因“邮局在销毁纪念票的时候,有人从火堆里偷出不少”,其市价以“光复五元票为例,最便宜的时候,三元就可买到,算算比票面值还小了四成。在最初买进这邮票的人,真是越想越懊悔”;1941年发行的中华民国创立三十年纪念票每组票面价格由二元一角“涨至八元五角,最多有卖到十元者”,涨了五倍之多,“利息之厚,超乎任何物价,不料太平洋事起,日军进占租界,邮票出国之机会已失,价遂大跌,一般囤户,竟至无法出售”。(张包子俊:集邮要有不怕失败的勇气/《近代邮刊》3卷2期)有的甚至因炒邮用去“数十万元之款,……复以其妻之私蓄继续购进,遂致家庭勃溪”。[197]

4.“币值逐日倾跌,代价均以金条计算”

1942年上海因币制更改,货币贬值。“遂致一切货价,呈空前之紊乱,货价横跳,迭创新纪录,两月来沪上物价,昂腾不止,白报纸自每令四百余元,涨至一千五百元,其他日用物品类似。独邮票市价虽亦上升,挫折仍多,邮商为欲顾全生活与买卖,进退维谷”。(《邮话》第16期)邮票售价“几加一倍,此项加价,全系币制之关系,邮商均明赚暗亏,均不愿轻易出让贵品,邮市再呈呆滞。无论中西邮票均感缺货应市,华邮方面,无形涨价二成至四成”。(《邮话》第6期)“惟默察各邮商同业,均不愿轻于出让贵品,因是邮市反呈黯澹,币值逐日倾跌”,致使“五亿兑美金一元”,造成“国内之现行新出邮票,大都先涨后跌,堪为集邮入门者之打击”。(《邮话》第44期)

“在现在,新光邮票会是中国现存邮会中历史最悠久成绩最辉煌的老大哥。”(萝兰:“新光之母”张包子俊/《近代邮刊》4卷1期)

在“币值逐日倾跌”下,华邮珍品以法郎、英镑、美金、金条交易已不是新闻。马任全获红印花小壹圆新票,“代价均以金条计算”。[198]由于“西邮及华邮早期票均依美金为标准”,致使“佳票不易求,成交不多”。[199]邮票交易也“因现钞缺乏,交易,将更困难”。[200]邮商也因此“已不足维持其生活,休业者亦多”。[201]为此“沪上各大邮商,于五月二十二日集议于国粹邮票公司”商议对策,以图“苦里求生”。(《邮话》第9期)

5.“非专门一类之集邮家,不必信从邮票之变体”

针对当时—些邮人迷恋变体以致走火入魔,“往往以纤芥之微,喻之为宝者颇不乏人”。并“耗巨大之代价,购一二变体为得者”,张氏指出,变体因“有意作伪者甚多,购者求得之心愈切,赝品之揽入愈多,虽专门搜集家,亦难幸免”。很有可能买进赝品“受伪票之愚”;邮商见邮人需要而“过昂其值,或则标榜高价以待来沽”,况且邮界“所认为通货者,均为普通之正票,及不平常之变体,一般通常断线缺划之变体,似亦无足道者”。

所以“非专门一类之集邮家,不必信从邮票之变体”。但张氏也提醒邮人也可从“聊以遣兴”上,就现成之邮票中,检出若干变体,或则不耗多资而得者”。[202]因当时频繁的邮资加价,“经全国二十余邮区之加盖暂作四分或三分则种类之浩繁,实令集邮家给不暇集之感其印出之变化亦愈多”,此中可能有“珍变”出来,邮人也可“不耗多资而得者”。

6.“一经纪录,反易激起涨风”

张氏在编发《邮话》时,最感困惑的是“不少读者并要求发表售价”,而他顾虑的是“余记上海邮市动态,对于邮票买卖行情,每述必涨,殊觉太劲”,(《邮话》第39期)认为邮票价目在炒邮风下“一经纪录,反易激起涨风”,他举“美古目录再度发行之后,价又随即增高,万寿纪念新票,千元之价邮商亦有成交,其他亦递增”。[203]法国世界邮票年鉴出书后,“邮商见海外邮市之澎涨,遂亦群起吸收,激成涨风”。[204]

约摄于1936年的张包子俊影像,原载《语美画刊》2卷11期

张包子俊(左三)与孙君毅、赵善长、史济宏合影,约摄于1980年。

其次,“邮市变动之迅速,行情上落几乎每日不同”,[205]邮刊很难随时跟进。

7.“与其这样挑外国人赚钱,还不如自己来收藏的妙”

针对上海邮局,在销售集邮票时“局员偏袒者颇多[206],任外国邮商长驱直入,任意检选”,张氏“至今犹以为憾”。(《邮话》第18期、《近代邮刊》3卷3期)

当时万寿纪念票“一套须足纹银六钱六分,可易米一石”,但“大部分为西人所购,实已大胆之极矣”。(《近代邮刊》3卷3期)

而西人所购的中国邮票因“太便宜,如果再让人家一厘一组买去,中国的近代邮票,也许会卖到绝迹为止”,对此,张氏呼吁“大家联合起来,不让外国人便宜”。支持上海邮人发起的收购邮票活动,建议“可以少买进一套外国邮票,就可以多留几百套中国邮票,出口邮商应该来一同行议价,与其这样挑外国人赚钱,还不如自己来收藏的妙”。[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