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镡在山穷水尽的时候,遇见了井安澜。
他不但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所,还给了自己尊严和最大的信任度。
一年后,井安澜领他走进了地下室。
武器、金条、珠宝、瓷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个地下室,除了我,只有你能进来!”井安澜把一把钥匙放在马镡手心里。
瞬间,泪水就模糊双眼。
马镡知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做好管家的本分就是对井安澜的最大回报。
于是,他只拱手道:“士为知己者死!先生请放心!”
那时,他真是这样想的,一辈子做一个好管家,为井家效力。
但是,当他成了白俄妓女米茄的恩客后,一切都变了。
井安澜听说他常去找米茄,就提醒他:“那儿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钱也不够填窟窿的,你问问,给她赎身要多少大洋,这个钱我出,既然有感情,娶了她,也算救她出火坑了。”
娶一个妓女吗?马镡当然不会!
因为被人看破自己的隐私,他自觉惭愧,谎说和米茄已经断了。
井安澜听了很高兴:“那样更好,看中哪家姑娘告诉我,我帮你做媒!”
这些年,他经常于午夜梦回时自问:假如当年听了井安澜的,娶一个良家妇女过日子,自己应该比现在幸福得多吧?
井安澜给他的薪水再高,也禁不住他拿钱去打水漂儿。
到地下室拿钱给庄上买米面时,经过放金条的铁柜子,他摸着手里的钥匙,那枚最小的铜钥匙,是铁皮柜的钥匙,他从不曾打开过它。
终于,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铁皮柜,里面整整齐齐摞着两摞一尺高一尺方的金条,那金灿灿的颜色,几乎晃瞎了他的眼。
“我只需要一根,一根就够我在米茄那儿半年的用度了,半年后,我一定和她分开!找个良家妇女娶妻生子!”他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
再从铁皮柜里拿金条时,他便会理直气壮地说:“我鞍前马后为井家效力,这些金条他放着也不用,我拿去用用又何妨?”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有一天,井安澜突然说:“辛苦你,让大太太领着李会计拿着账册去盘一下地下室的库存,看这两年咱是入不敷出呢还是收支持平。该每年盘点一下的,我都忘了。”
听到盘点两个字,马镡的头“嗡”地一下,差点栽倒。
嘴里应附着,偷空儿去看一下铁皮柜,一查,自己已经偷拿了十根金条,这个窟窿无论如何是补不上了。
幸好在盘金条前,他嗫嚅着告诉大太太:“金条咱庄上没动用过,这柜子也没打开过,老爷说......”
大太太是个最不爱生事的人,不等他说完,就说:“那就算了,走吧!”
接下来的半年,他又陆续偷了五根金条,而这半年,他几乎夜夜失眠。
事情败露时井安澜失望和鄙夷的目光,庄子里人用唾沫都能淹死他的谴责......
他不想面对这一切!
恰巧,井安澜让他去给石怀仁送捐赠款,石问起庄子里的情况,他就想到了利用石怀仁侵占井家庄来掩盖自己的罪恶......
郑敏言一直沉默着、沉默着,周围人都看着她,等待她下令。
“你,柜子里剩下的金条呢?”郑敏言真想走过去一脚踢死他!
“没了我都花了,剩下的,没,没拿!”马金谭眼前突然出现了二爷爷那双鹰一眼的目光。
井家庄里,一直不怎么和自己说话的,就是那个彭玄,偏偏在清理尸体时发现少了他和黄檀,还有井率的。
这令他很绝望,如果彭玄带着井率逃出生天,自己后半辈子将会在逃亡中度过。
以为是天助,井家庄被灭的次日凌晨,他在庄子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黄檀!
于是,他立刻让两名士兵秘密跟上,告诫他们:一定要跟到目的地,杀死一个老头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后回来有重赏。
两天后,他们去领回了两具士兵的尸体。
因为没有能赶尽杀绝,他改名叫马金谭。改完他就后悔,不应该叫马金谭,如果叫冯金谭,可能自己就彻底安全了。
是的,知道军队晚上将派出士兵化妆成山匪夜袭井家庄,他又去偷了二十根今天,用一条布缠裹在腰间。
那二十根金条,他一直藏着没用,娶了石怀仁的遗孀后,花着石怀仁的钱,他就更不用动那些金条了。
“听说,井安澜死前得知是你带人灭了井家庄,气得吐血了?”张同请郑敏言一定要再问一下这个问题,他想知道马金谭会怎么回答。
马金谭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慢慢抬头,对面墙上是一行血红的大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石怀仁到来之前,井安澜因为知道他一直和米茄在交往,很生气,那是他到近四年里他们之间爆发的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你这样自甘堕落,我如何放心将偌大家业相托付!如此,先生就请另谋高就吧!”见马金谭抵死不承认,一想为人和气的井安澜怒道。
马金谭知道一味狡辩是没有用的,就怆然涕下:“老爷,您对我如同再生父母,我心里也一直把您当父亲一般。我是经常去看米茄,因为她一个白俄,被人拐卖到中国,我是想娶她,可是她得了脏病,已经时日无多,不忍拖累我,夫妻一场,我不能看着她孤独死去,所以,所以......”
他说得泣不成声。
井安澜一声长叹:“这样吧,我派人将米茄送往省城大医院治疗,治愈后亲自为你们主婚,可好?”
不能让井家人接触米茄,那样自己就露馅了。
三日后,石怀仁来了。
井安澜和儿子井仲平带领护院战斗到最后一刻,他是亲眼看着儿子倒在血泊之中的。
也许那时他心里已然明白,山匪是不会有这样的取其装备和训练有素的战斗力的,因此,身中两弹的他对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团长说:“你们,可是石师长麾下?”
那晚,带队的那个团长越打心里越怕,井家庄的人是如此英勇,又是如此的视死如归,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所以他把马镡拖到浑身被血浸染的井安澜身边:“老先生莫怨恨我,是这个畜生出卖了你,你到阴曹地府找他算账吧!”
看着瑟缩不肯近前的马镡,井安澜凄楚地一笑:“真的是你?唉,最该死的是我,我的愚蠢害了井家庄啊!”
然后,一口鲜血喷出,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马金谭眼前一直环绕着井安澜死前的表情,那种似笑似怒似惊似怮的神情,是马金谭今生只要活着就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我家里的床头,有个暗格,里面有金条。”翻着死鱼眼有气无力地说。
看着转身离开的郑敏言,他突然大喊道:“郑科长!我交出了所有,可能放我一条生路!”
郑敏言头都没回说:“把他捆着扔粪池子里去,头朝下!”
虽然和心理预期的金额差距有点大,但是想到只需两根金条就会让帮助自己的亲戚眉开眼笑,处长还是很满意地拿走了十五根金条,剩余的五根,他说:“新的副处长就要到了,他对这件事情一直很关心,这五根金条,算是处里资产,留给他使用吧!”
既然张同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给他点好处也算是给自己多打通了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