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八岁阎罗

左手开门,拿枪的右手背在身后。

看见黄檀,原本对他充满了疑虑和愤怒的彭玄,愣了。

只有二十四岁,一向风流倜傥的黄檀,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泡肿得像是挂了两颗大红枣,那模样,看着比自己还显苍老。

就这一眼,彭玄就知道那两个当兵的,不是他领来的。

他一把把黄檀拽进屋,关上门:“别出声!”

透过门缝,看见两个当兵的正在左顾右盼,他们前面走着一个店伙计。

非常明显,他们在找黄檀;显而易见,他们会很快来敲这扇门。

“你飞刀在身上吗?”彭玄厉声、低声问。

黄檀点头,下意识摸摸左手腕,他只带了袖箭。

“你被人盯上了,知道吗?”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彭玄用力拍了下他头顶的百会穴,让他尽快镇定下来。

黄檀点头,又摇头,突然就瘪起嘴,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叔,井家庄被灭了,人,都死了......”

他大张着嘴,无声的哭了。

他早想这么哭,但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他一直忍着,忍得心如刀绞般难受。

彭玄脸色“唰”地惨白惨白的,身子晃了晃。

旋即,他用力咬着牙关,站稳了身体。

他示意黄檀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退坐在沙发上:“打起精神来,先把这两个人干掉,不然,咱们三个也得死!”

“笃笃笃”,门被敲响。

黄檀用力抹去眼泪,还低低清了一下嗓子。

彭玄语调平静地问:“谁呀?”

“爷,昨儿店里丢东西了,几位老总来问句话!”伙计声音干涩地说。

彭玄把枪塞进沙发缝隙里,起身开了门,伙计眼神复杂地看一眼彭玄,鞠了个躬,一溜烟跑了。

两个驱车跟踪黄檀的士兵也是一脸疲惫,他们看看开门的彭玄,其中那个一脸横肉的士兵歪着嘴笑了:“哟,这不是井家庄的神医吗?”

他又看看黄檀:“舅爷也在这儿啊,咱井家小少爷呢?”

彭玄也觉得这家伙很眼熟,估计那几次到井家庄都有他的份,师长从井安澜那里吃肉,那群兵匪找管家马镡要汤喝,一群让人厌恶的苍蝇!

说着话,横肉反手关上了门。

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分别指向彭玄和黄檀。

“说!井家的小少爷呢?”横肉的目光转向了卫生间。

“井家庄不是被你们灭了吗?何必再赶尽杀绝呢?”彭玄盯着横肉,脚轻轻碰了下黄檀的脚。

横肉阴阴地笑:“哼哼,不是我们师长要赶尽杀绝,是你们的管家......”

就听“噗呲”一声,横肉瞪着痛苦而惊恐的眼睛,用左手去捂右边的脖子,血呲到了对面的墙上,他的右手却还抓着枪。

黄檀只愣了一秒,就向另一个士兵飞出了袖箭,可惜在枪口的威迫下,他有点手抖,一只袖箭射空,一只袖箭射中士兵的胸口。

与此同时,彭玄捏住横肉的右手,下了他的枪。

卫生间冲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他直接站在胸口中刀但绝不致命的士兵对面,对着他的脖子飞出了刀......

横肉倒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嘴里呜噜着,一直在吐血沫子。

彭玄把横肉的枪递给了黄檀:“以后,你还是使枪吧。”

爷仨空着手,像是要到附近买东西的样子,神色自如地到楼下结账:“再开两间客房,我们半小时后就回来。那两位军爷累了,别去叫醒他们,明儿早再给他们送饭,吃过早饭,我们一块儿走!”

彭玄交了三个房间一夜的住宿费和定金,及明早的早饭。

老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收下了钱。

出门,彭玄把车钥匙扔给黄檀:“将功折罪吧,叛徒!”

黄檀咽了口唾沫:“我真给你们留条子了,不信......”

后面的话,被井率似是无意地一眼给看回去了。

被叫了几年叛徒后,日本鬼子一来,黄檀又被二爷爷和井率改称汉奸了。

出城后,车子被扔在与他们此去目的地相反的一个路口上。

三人在草垛里过夜。

黄檀这才有时间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井家庄惨案一一说来,四下空旷,他像个孩子一样哭诉着。

彭玄不时用手抹去眼泪,却把怀里的井率搂得更紧。

他不知道八岁的井率知不知道死亡和灭门意味着什么,但是这个可怜的孩子把头埋进二爷爷怀里,一直在哭。

看着哭累后才睡着的那张满是稚气的小花脸儿,彭玄忧心忡忡:这个孩子以后可得多操心啊,今天他飞刀杀人时的从容不迫太让人担心了,不看好他,这以后就是个地狱活阎罗啊!

见井率一直沉默不语,四条又说:“革命的火种非常珍贵,他们不计生死抛家舍业的,不是为了早日打跑鬼子吗?很多老游击队员都牺牲了,留在鸡脚山的,也只有五名老队员,我请你无论如何......”

因为最近一直戴着面具,加之四条的喋喋不休,井率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猛地抓住四条的手,狠狠地握着:“别说了!我去!”

其实,这些天在田女、四条的轮番攻势下,井率也动了去鸡脚山的心思。

但是,他已经想好了,那个内奸一定就在鸡脚山,如果他已经把山里的游击队员都出卖给日本人,那么四条也就死心了。

如果他在等待四条、田女归队后一网打尽,那么自己既去了,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加以甄别,直接把内奸干掉,带回一支忠诚干净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