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阍中开来熊罴

土遁术被火球轰破的时候，邵淇正拿手挡住了脸，什么都不曾看到。待听得还有这等事，邵淇也吃了一惊，诧道：“真的？”

何慕慈道：“是啊。所以我猜他们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想来偷看一下章程。”她顿了顿，小声道：“小淇，听说你们祈长老性子不甚和缓，而乾元山的太乙师伯又最会护短，这事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撕破了脸，很可能会让太乙师伯与石矶师伯有芥蒂。”

邵淇迟疑了一下。邵淇的师父石矶娘娘甚是喜欢邵淇，有时闲聊时，说起乾元山的太乙真人来却是牙痒痒的。听意思，其实石矶和太乙也是故交，只不过当初就因为太乙真人太过护短，与石矶娘娘曾有过冲突。现在当然恩怨俱了，可这份芥蒂却一直不曾完全化解。如果这回石矶娘娘得知乾元山弟子竟敢来骷髅山偷看章程，只怕又会大起波澜。邵淇犹豫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凑近了何慕慈道：“慕慈姐姐，那你说，就当这事不曾发生？”

何慕慈点了点头。“不错。反正，”何慕慈说着，也向四周看了看，接道，“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能化解一场无妄之灾，亦非无益。”

邵淇想了想，心想这样的办法实是最好。白骨长老祁元性如烈火，一点就着，而师父本来就对乾元山太乙真人怀恨在心。那两人想要作弊自是不对，可因为作弊这么件小事，将事态弄到不可收拾，搞不好从此乾元山与骷髅山两山都要反目成仇，这样自己反要铸成大错。想到这儿，邵淇也点了点头，却又恨恨道：“只是那两个家伙如此卑鄙，就这么轻易放过，真叫我心有不甘。”

何慕慈笑了起来。邵淇现在也已长大了，可这神情和小时候跟着自己时相去无几。她柔声道：“小淇，人贵在做事无愧于心。那两位道友只想投机取巧，自是不对，但先前因为怕伤到你，还不顾失风的危险为你挡下了两块大石，可见他们其实也没什么坏心。”

邵淇道：“慕慈姐姐，你啊，就是心软得跟烂泥似的，谁一央求你就答应。小时候别人给我们一人一个果子，我先吃了，看你吃时嘴馋，一央求你就又分我半个。”说到这儿，又长叹一声道：“那我们回去休息吧，便宜那两个家伙了。”

虽说是“便宜那两个家伙了”，但邵淇心中终是放不下。这一晚总是想着这事，只是想到百年大比绝非投机取巧便能过关，这两个家伙想这等歪门邪道，定会自讨苦吃，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第二天一早，随着骷髅山证道殿前的大钟响起，这一届百年大比正式拉开了序幕。

每次大比，取得资格的弟子都会在证道殿外列队等候。证道殿正对山下的长坡，此时坡上陆陆续续地排满了五山弟子。邵淇和何慕慈两人起得都早，早早便来到证道殿前。五山弟子各站一列，此时已站了有一半，还有人正陆续赶来。邵淇瞟了右手边乾元山那一列，却见乾元山弟子来得最为齐整，此时已经站满了十人。邵淇本想看看哪个人脸上有不安愧疚之色，那人多半就是昨晚与那终南山弟子同来之人，只不过这十个人都是一脸正气，根本看不出有哪个人心怀不轨。看了几眼，邵淇也只得废然，心道：“这家伙作伪的功夫好强，要不就根本不是这十个人里的。”

证道殿前第二次钟声响了。当第三响时，百年大比也就正式开始了。此时五山弟子已基本到齐，就五龙山一列弟子只有九个人。本来这五列队伍，人虽然高矮男女个个不同，但衣分五彩，整齐划一，最左的五龙山一队偏少一个，显得极是突兀。

五龙山那一列站在第二位的名叫秦崇素，年纪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性情却极是方正，在五龙山有“小圣人”的诨号，见证道殿马上就要开门，本门居然还少一个，心中非常不快，小声向最前面的大师姐道：“大师姐。”

大师姐站在队伍最前面，闻声回头道：“崇素师弟，怎么了？”

“那陈简之还没到！”

大师姐的双眉微微一挑。陈简之最终能拿到一块天星石，其实她也颇感意外。她道：“一早没人叫他吗？”

“我出发前便叫过他，但屋中已不见人影了。”

大师姐诧道：“咦，那他去哪儿了？”

她话音刚落，站在队列最后的师弟阎道真小声叫道：“大师姐，二师兄，陈简之来了！”

阎道真的眼力极好，在五龙山三术中又特别擅长一路洞微玄术，号称“千里之外明辨秋毫之末”。其实纵然将那洞微玄术修到极致，已达神界的千里眼这等境界，也不可能在千里外看清一根细细的羽毛，这话自然只是夸张，但阎道真的目力实非寻常可比，所以单论此道，便是大师姐与二师兄秦崇素也是远不及他。

阎道真话音刚落，却见一个人影已急急冲了过来。五龙山弟子还少一人，其余诸山的弟子也都已经发现，待见到一个人影疾冲而来，心知多半就是五龙山晚到的最后一人了。他们见来者虽然有点冒冒失失，但身影如电，也都有点吃惊，有些人心中暗道：“五龙山元始师伯祖门下，果然都无虚士！只是此人为什么要这样疾冲而来？难道在这当口还要卖弄本领吗？”

来人正是陈简之。五山之间相距甚远，过来一趟并不容易，而今天乃百年大比开始之日，自是人人不敢怠慢。能够取得资格的，全都道行不浅，自是一早或施遁术，或骑御灵而来，用不了太多时间就到了，在此等候证道殿开门。只不过陈简之遁术中只修成一路太上飞步咒，还不能御风而行，他也生怕误事，因此早早就下山了。这一路火急火燎，待赶到时仍是慢了一步，成了最后一个到的。他一入队列，已是气喘吁吁，却没忘了先过来向大师姐行了一礼道：“大师姐，我……我……”只是赶得太急，这口气都喘不过来，一句“我来了”怎么都说不全。秦崇素已是有点不耐烦，小声道：“陈简之，你怎的现在才来？真给五龙山丢人，快去最后站好！”

秦崇素并不知道陈简之连御风术都还未练成，大师姐却很清楚，见陈简之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有点吃惊。五龙山在中洲最东北边，而骷髅山是在最东南边，相距甚远，他们以遁术赶来也要花一个多时辰。陈简之是实实在在地狂奔而来，居然只晚了这么一点，实属不易。她柔声道：“简之师弟，快去站好吧，证道殿马上就要开了。”

陈简之没敢再说。喘息了两下，这口气总算平息下来了，他这才说道：“是，是。”说罢，便站到了队伍最后。只不过站是站好了，两眼仍是不住向边上瞟去。五山弟子，平时也会有例行的相互造访切磋之举，但陈简之因为道行浅薄，根本没资格参与切磋，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有这许多别派弟子，自是觉得新鲜。他的目力虽然不像阎道真那样能明察秋毫，倒也不弱，一扫之下便把那四十个别派弟子看了个大概，心道：“原来取得资格的人年岁都不算大啊。”

此时坡前的五十个参加大比的弟子，堪称五山弟子中的精英。然而除了四五个头发胡子花白了的，其余大多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还有八九个与陈简之年纪相仿。陈简之本来以为自己大概算得年纪最轻的了，心里还颇为自得，现在才知道自己实是自大了。自己靠了大哥之助方能顺利通过，那些别派弟子却肯定不会有这么个人相助，靠的完全是自己的真才实学。在陈简之心目中，百年大比这等大事，定然会庄严肃穆无比，然而看来看去，却和五龙山弟子聚会相去不远。而且参加大比的只有五十个人，虽然都是五山精英，可这气势却也不见得有多么惊人。

大概这便是“大道至简”之理吧，陈简之想着。他刚站好了没多久，只听到证道殿上空一声钟响，证道殿大门突然打开。

证道殿的两扇大门，每扇都有数丈之高，开启时也大有威势。待两扇大门一开，一道匹练似的黑白色光带从中席卷而出，在证道殿大门口一下敛起。那团光一下在门前收束住，却是一头巨熊。这巨熊体分黑白，极是威武，熊背上端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