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萍跡

我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谢墨白与我闹翻后的那个晚上,我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空缺,不知该用什么才能把它填满。

一连几天的狂轰滥炸,使我彻底丧失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令人窒息的孤独与空虚感。

我站在窗前,怅望着漆黑的夜空,想着谢墨白那冰冷的文字,心如刀绞。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廿七,街上还依稀看得见几盏显眼的红灯笼,挂在电线杆上,在呼啸的北风里惨淡地提醒着人们春节的临近。可我根本无心去想这些,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如何挽回谢墨白——甚至盖过了对高考的焦虑。

我的大脑已经不堪重负了。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我总是会招来别人的厌恶,又为何我的生活会被我过成这个样子。

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许迹初,我早上打的第三个电话。

我打开一看才发现,由于社交软件不同,她在我打电话以后给我留了十几条消息,既有对她没接电话原因的解释,又有一些其他的琐事。她还把她写的一篇英语作文发给了我,请我帮她修改。而这一切,我都没有看到,更没有回复。她这次找我,正是问我在干什么的。

“我洗胃去了。”我正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你能不能别这样了?”许迹初有些生气。

“跟你有关?”一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我的情绪当场失控。

“没。”她似乎被我吓到了。

“你能给我活下去的希望?”

这句话,其实正是我心底最深处的绝望。我不知道自己始终得不到别人认可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许迹初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发话了:“呵,好吧,你随意。我一天一天找你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不想放弃自己,我也不想放弃你。”

我把她的最后一句拎了出来,甩出四个大字:“反之亦然。”

是的。我的确想放弃了。或许让她也早日对我彻底失望,离开我,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吧。

许迹初却没有生气。“如果你想放弃自己,也绝对不能看着你去死。任何事情两个人承受总比一个人要好一点,所以我下过决心,我想支持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你了解吗?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你病了。抑郁症是一种病……它会影响你的神经递质传导,它让人感觉不到快乐。所以你现在做出的决定是不算数的。就像冲动的时候不应该作决定一样,你现在尤其不能这样选择。拜托了。”

轮到我沉默了。

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讨厌我,我便在;你讨厌我,我立马有多远滚多远,一秒都不耽搁。随你。不用顾忌,赶我走我保证一点都不伤心。”

说完这些,她便结束了对话,不再发消息给我。

我再一次躲进被窝里无声哭起来,任凭泪水浸透枕巾……

长夜漫漫,何时终?

第二天我直到临近中午才醒来,可心底的悲伤却没有丝毫削减。我感到心口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在压迫着我的神经,冲击着我的理智。

“我要去趟书店。”我对家里人说。随后,我便走出家门。

走在路上,我不时回头望去,确保没有人跟踪我。

是的。我前进的方向,一家书店都没有。

东南方向,去往的是哪里呢?

是海。

我的理智已经崩溃,我决定沿着海岸线一直南下,直到把谢墨白从我的脑海里彻底抹去为止。或许,唯有彻底忘记他,才能缓解我的悲伤。

冬日的海风依旧很绵,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依旧那么清脆。我站在岸上,愣愣地望着海面。

谢墨白的老家在内陆城市,他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来到这里上学后,由于人生地不熟,加上他就读的那所大学离海边还有一定的距离,他仍然一直没能有机会看到大海。犹记得我最后一次跟谢墨白见面,正是我去年夏天带他来看海……

曾经我们都把彼此视为知己,可现在……

我晃了晃脑袋。不行!不能想他!

我沿着海岸线走着,开始试着消耗自己的体力,让肉体的疲惫掩盖精神上的空虚。可事与愿违,我越走着,越有说不尽的话想要对他说。尽管十分想他,我却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再去找他了。一想到这里,我便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犹豫了许久,我登录了自己的小号,把网名、头像和空间里的照片一并换成跟谢墨白一样的……

“还记得吗?我带你来看海的地方。”

“今天风好大,海浪也很高呢。”

“我一个人来真的好孤独……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我用这种方式麻痹着自己的内心,饮鸩止渴。

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直接拒接。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哪里。

我一直走,一直走着。走过捕鱼船出海的码头,走过那艘在岸上搁浅的破木船,走过那座经久失修的观海亭,走过那家海滨旅馆……我不知道我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累不累。我如同一只机器人,唯一的任务便是从脑海中抹去谢墨白。

终于,我停了下来。我似乎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的眼前,是一座大桥,也是这段海岸线的尽头。此时的我,距离出发的位置,足足有9公里。

我走上桥,望着桥下碧绿的海水。

我身心俱疲,索性在延续社的群里发了个定位。“有人有空吗,来这陪我好不好。”

这个位置十分骇人——处在大桥的正中间,两侧都是水域。

我发完这条消息便放回手机,并没有期待有什么答复。

然而,正当我茫然地环顾四周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又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刚想挂断,却瞥见了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这个人,是现任延续社社长——黄来轲。

短暂的迟疑后,我接通了电话。他了解了我的情况后,并没有直接就事论事,而是撇开这件事,转移话题去说一些其他的日常琐事。我的情绪慢慢消散了,找了个长椅坐下,跟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见我情绪平复了,黄来轲才进入正题。“你现在吧,就按部就班地看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没问题的。我要是有你这脑子,我早就去考个重点本科了,还用呆在这?”

他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小伙子,不想体验复读的话就不要想这么多啦,先回去复习吧。过了高考这道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黄来轲在高三有复读经历,他参加了两次高考。这番话对我而言,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想到这些,我嗯了一声。

这时,黄来轲又说了一句:“谢墨白现在可能也是怕影响你才躲着你的。而且,你得活着才能去见你的谢墨白呀。要不然,就算他理你也没用啊。”

似乎正是这句话给了我提醒,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幼稚——不知何时,谢墨白似乎成了对付我的杀手锏。

“答应我,好好活着,行不行?”黄来轲放低声音说道。

“嗯,好。”我干脆地答应了。

这一通电话,虽然没有给我什么实质性建议,却给了我另外的启示,我的理智也恢复了一些。

谢墨白要是知道我是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更不会理我了吧……

我长叹一声。

这时,家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儿子,你在哪?”电话那端,妈妈焦急的声音问道。

“海边南边这个大桥。”我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我和你爸去接你,你在那别走。”妈妈如获重要情报,急忙说道。

十几分钟后,家里的车开了过来,把我接了回去。而今天这一场漫无目的的独行闹剧,也随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