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它是怎么凭空出现的,”阿道夫摆了摆头,甩掉了头发上堆积的雪,回过头来时,眼神里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一丝温柔,“那......老头,看好了!这把镰刀,可不是我的武器!”阿道夫放开了握着镰刀的手,而那漆黑的武器,就这样诡异地漂浮在了半空。
“爱娃,”阿道夫轻声呼喊。一只纤细的,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划过了阿道夫胡子拉碴的下巴,于此同时一个缠绕着狰狞地黑色气焰的身影匍匐在了阿道夫的身上,而那只镰刀,便是她的武器。
“不对......”老人却看着疑惑极了,“怎么会这样......无论怎么说,【神迹】都不该是......”
“都不该是一个活生生的‘白昼之国’的子民,一个在这片大地上不用退化成人类的‘我们’,是吗?”看着老人的一脸惊愕,阿道夫摆出了他准备了多时的满是嘲讽的嘴脸,“也是,像你这样的老顽固,又怎么会理解所谓【神迹】的真正含义呢?纵使天生就有着辨认神的气息的天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阿道夫突然停了话音,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指向了老人身后藏着的桑,嘴角不断地向上翻翘,“就像那个孩子所背负着的半分【起源】,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阿尔比雷欧·亚历山大!”老人听罢,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怔怔地呆愣着。
老人突然大笑了起来,语气里自嘲与恍然相互博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莱纳和桑俩人自然是摸不找头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来自白昼之国的俩人,对峙的气息稍稍淡薄了些,一个狂妄地狞笑着;一个不顾一切地大笑着;就连雪也仿佛是受了这俩人的惊吓,渐渐地小了下来。
“难怪啊难怪,【神皮】会选择你,阿道夫。”可能是笑得太猛,老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但话里行间的笑意却毫不停歇。
“【神皮】选择了我?不,它只给我带来了痛苦!”阿道夫停了笑,双眼凹出,显得比方才激动多了,“你不会理解的!阿尔比雷欧!对于你们这样的怪物,又怎么能明白......”
“曾经的我自然无法理解,”老人回头看了一眼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孩子还是下意识地为老人握了握拳头,这让老人的决心更加坚定了起来,“现在的我也不过是才刚刚感受到了你的痛苦罢了......还有许多事,我依然没有想通。”老人眉头一锁,重重地踏出了一步,与阿道夫四目相对,“但是......无论如何.......没有它,你怎么可能从既定的灭亡中逃脱出来?即便是深不见底的苦难,也未必不会带了希望之花!”
“我已经听够说教了,”阿道夫同样情绪激动地向前一步,紧盯着老人那双同样揉进了温柔的眼,“像你们这样的逆来顺受的羔羊的结局,我们的几乎所有的同胞都给出了答案。说是明白了,但你看看你,却还在粉饰!失去了奴隶的身份,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可悲至极!”
“那你呢?阿道夫?你可知道那从心头迸发出来的温暖是怎样的暖意,又是怎么彰显着那——名为守护的命定之死!”几乎是在同时,老人与阿道夫一同握紧了【神迹】,随着老人将酒液灌入腹中,阿道夫身后的幻影也同时张开了双臂。
“七殿诸神,其七寂灭。”
“无可所见,万者无言。”
一刹那间,在场的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所惊愕——一面是黑气涛涛,接连天际,一颗颗灰白的骷髅状云雾在周天旋转翻腾,一声声枯冢野鬼的哀鸣惊骇四野,漫天都是肃杀的冷寂;而另一面,空间被扭曲了个遍,谁都无法认出它本来的面貌,只看到仿佛几滩绚丽鲜艳的油墨相互泼洒,诡异而瑰丽,而相对应的,老人四方的空间都响起了宏大而规律的交响乐,显得明亮且厚重。
莱纳见势不妙,忙一把抱起了桑,可才一晃神,就突然发觉自己到了山顶,而那俩团形态各异的色彩,这样俯瞰下去,却也不过是刚刚有了些神态,仍旧模糊不清。
“老头,想不想知道【寂灭】的权能啊。”阿道夫咧着嘴伸出手去,一只枯白的手牵住了他。
“我倒是更好奇,你不但能在未解放的情况下凝练出那么强烈的【神】的气息,而且看起来哪怕是完全解放后,也还并不受到它的精神影响......”说道此处,老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竟然也出乎意料十分的清醒,马上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一开始,你就是个纯粹的疯子啊,阿道夫。”
“我就当是夸奖,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阿道夫的脸上横肉跳了一跳,满脸的不爽,“既然你这么不解风情,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爱娃。”他轻声唤道。霎时间,灰白色的骷髅头不再毫无意义地乱转了,他们交汇到了阿道夫的头顶,不断地聚集着,将天空染上了一股子死色。于此同时,那些只是在冬天褪去了绿色悄悄睡着的树木,却再也没有了等到开春醒来的机会。它们的树干不断地老化着,直至枯死。
“宣告死亡,夺取死亡,此乃寂灭之时!”阿道夫那独具特色的厚重声音刚落,老人便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
“为我宣判死亡吗?”老人撩起头发仰头轻蔑一笑,“无知!所谓演员的艺术——来吧,猜吧,我藏于那副面具之下!”老人的身体缓缓消失,一个,俩个,三个,无穷无尽的纯白色的,衣着各异的身影从相同的地方走出,然后衰老,消亡。
“喂喂!你这也太无赖了吧!”稍息过去,仍旧没有达到阿道夫想要的结果,他便疯狂地挠起了头皮,显然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使用这东西,我也撑不了太久啊......已经逐渐烦躁起来了......”话音未落,巨大的交响乐便在他的耳畔炸开。
“是吗?那你就先我一步,陷入疯狂吧!”
耳边的嗡鸣声,眼前的景象也不断地闪烁变化,阿道夫显然撑不住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下一刻便仿佛用着全身上下的全部力量干呕了起来。而再看老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他的表情逐渐狰狞,眉头卷起的皱纹无一不带着已经疯狂的预告。然而,很显然的是,即便如此,俩人也完全没有放弃【神迹】的解放,黑灰与斑斓仍旧在俩人的周身撕扯着不停,寸步不让。
但下一刻,他们身上的异状便毫无前兆地,出乎俩人意料地统统消失了,甚至于俩人的站位,也在那一眨眼间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不过而可惜的是,俩人的状态没有因此得到好转,一个仍旧不断地呕吐着,一个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双眼,用疼痛来寻回着理智。而于此同时,山顶的桑却突然俩眼一白,向后仰了过去,幸好莱纳眼疾手快,才没有让这孩子因此受伤。
“真的是,老头,撑不住逞什么强啊。”虽然没有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但这也不碍着阿道夫年轻身体自然硬朗,先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了老人的面前。他身上的那个浑身缠着“黑气”的爱娃,也在此刻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粉的娇嫩。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与她一同又再次举了起来手中的长镰,满是嘲讽地着看着老人那稍稍抬起的,满面狰狞的脸来,“是我赢了呢,叔叔。”
远处的战场之上,一个灰衣的,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突然大笑了起来。他大喊着“终于被我找到了!”,全然不顾身边的普鲁士将士的满是疑惑与不解的目光。而怪事也开始就这人的出现频频发生——正当几个胆大些的士兵企图上前去抓住这个行为怪异的人时,才刚一碰到,便一转眼间回到了自己的方才所在的地方。
“你们啊,一起为我庆祝吧。”那男子笑意满满地横扫了圈看着他的众人,刹那间,这些普鲁士的军士都在恍惚之间变成了几个流着大鼻涕的孩童。
“几个小时后会解除的,”男人大笑着向着山的方向走去,“在那之前,好好享受一下久违的童年的欢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