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 此恨绵绵

生平第一次,霍雨青感受到了被人背叛的那种锥心蚀骨的痛。那感觉很可怕,彷佛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五脏六腑,蚕食着她的四肢百骸,只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躯壳。

“为什么?”她兀自发着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问,“为什么你都没有告诉我?”

通查咬牙目视着前方,没有看她一眼。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为什么你一个字都没有说?”她简直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最相信的人,她寄予了全部信赖感的人,她最爱的人,居然将如此重大的事对她瞒了个严严实实。这么严重的事实摆在眼前,她感到万箭穿心、如坠深渊。强大的痛苦感剥夺了她所有的思考和语言能力,她只会一遍遍的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她把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真心都给了眼前这个人,那么无辜的相信他、爱着他,可他又回报了她什么?将他父亲杀害她父母的事实瞒着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越陷越深,玩弄她的感情,对她虚情假意!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她冲到他面前,用拳头狠狠的砸向他的心口,“你说呀,说王叔叔搞错了,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说这些都不是事实!你说话呀!”她突然间精疲力尽,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捂住嘴抽泣起来,浑身颤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从霍伯母把你亲生父母的事告诉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因为十一年前的那天,我看见我父亲把你带去了山洞,然后尾随了你们。”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我看见你们下了山洞,就躲在外面的灌木丛里,没多久看见他们慌慌张张跑了出来,然后就发生了地震。”

“所以说,你身上的那个绿宝石吊坠,根本就不是你在山里捡到的,而是你在那个山洞里发现的,对吗?”她死盯着窗外,感觉眼睛和心都已经麻木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绝望的闭上了眼晴。

她的一片真心,真的就这么错付了吗?

她想起在洛隆的特种部队秘密训练基地,他们刚刚发现银盒秘密的时候,她就曾经对他捡到吊坠的地点起了疑心,还问过他。

他是怎么回答她的来着?

“真记不清了,那边山很多,长得又差不多,总之肯定不是在矿场附近就是了。”

她无声的笑了,像是嘲弄自己,又像是对他的佩服。真是难为他了,这么用心良苦、处心积虑,把她骗得团团转!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雨青,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是真心的,没有存过一丝一毫玩弄你的念头!”他终于调转身子看着她,眼光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我父亲犯下的罪,我知道怎么也弥补不了,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允许,允许我呆在你的身边,继续保护你,直到你平安的回到夏阳,可以吗?”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了几千片几万片,痛到他几乎疯狂。虽然是在问她,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了!

他万念俱灰。

终究是一场梦,水中月镜中花,他到底还是留不住她!

她唇边挂起了嘲讽的笑容。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想把她抓在手里?还想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已经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内疚吗?是想为你父亲赎罪吗?”她漠着嗓,语气寒彻入骨,“如果是内疚,抱歉,我不会因为要让你心安理得就答应你,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咬牙说道,含泪的眸子愤怒的瞪着他,“至于赎罪,那就更不必了,因为你父亲的罪过永远赎不清!王叔叔会带我回国的,用不着你费心!”

所以说,迄今为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因为爱她,还是为了替他父亲赎罪?一想到可能偏向于后者的答案,她不由得一阵心寒。

她的无情和冰冷着实灼痛了他,他不禁瑟缩了一下,为着她从未对他说过如此决绝的话。他心惊胆战,下意识的踱近她,微俯下身子,想拉她起来。

“不要碰我!”她霍然起身,迅速从贴身处摸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冷酷而残忍,“不要再靠近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她红着双眼,厉声警告着他。

是他送给她的那把“沙漠之鹰”。

他呆住了。是的,她对他,拔枪相向。

他看着她,往前挪近了一步。

“不要逼我!”她大喊着,泪如雨下,握枪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他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是不是一定要看到她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他才会满意?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那你就开枪吧!”他无畏的凝视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种慷慨赴死的从容和坚定,“从知道真相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面对这么一天的准备。雨青,杀了我吧!能死在你手上,我也不算白活一场!”

他的胸膛抵在了她的枪口上。

“哐当”一声巨响,枪掉在了地上,如同二人心灵破碎的声音。

他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她拼尽全力喊完这句话,转过身背对着他,双手撑在床头柜上,努力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我只希望,我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你就好了!”

她后悔了。她说了,她后悔遇见他了!

他心灰意冷,感觉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也好吧,既然这是她的愿望,那么此生此世,就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