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时平田苦少人耕（8）

萧景苼心中日日放心不下的，自然还有东苑。

此时胡叙已经知晓，让南北萧一统的萧氏子孙，是消失了十六年的寿阳王萧景苼！他还有一个强大无比的美女国师！

自从在定州看到了百姓们给二人建立的生祠，他便已经感觉不妙，挣扎着活了几年，惊恐不已，如今南北一统，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便挣扎病体，找朵丽公主协商。

朵丽听了他和盘托出当年如何背叛北萧，又如何冤枉萧景苼和渺渺的事情，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道：“如今我们都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我们家乡有一句谚语，‘哪个初生的牛犊没有想要踹倒老虎的野心’，作为妻子我理解并宽容你，但东苑现下比起萧朝太弱小了，如果他们要报复，我只能为你去求求我的父王母后，不知道他们能否派兵来襄助！”

胡叙道：“也许是我的恶行连天神看了也不能谅解，不如我们先道歉吧，我来澄清一切，你也就不必拉下脸去求父王，一切由我而起，我来解决！”

公主道：“莫要冲动，我自小喜爱无边草原，只要能保护你我子孙不要再与萧王朝结怨，就算退回花喇，做一对普通牧人，我也无所愿！”

胡叙半跪道：“公主深明大义，叙修愧不敢当，此去中洲，当负荆请罪，请师傅原谅！”

不久，胡叙真的将自己按照花喇人的礼仪精赤上身，套上牲畜之首，又以牛羊血涂满额头，带上长子胡拂，亲至中洲向萧景苼和国师请罪。

这点出乎萧景苼预料，渺渺也惊讶道：“怎么我们还没发兵攻打，胡叙就要自己来请罪？”

许袍泽道：“如今我朝实力十倍于东苑，便是直面花喇一决高下都有七八分胜算，何况他一个小小东苑！”

果然，胡叙带着一行众人趋步上殿，道：“徒儿自知万死不能谢己之罪，但知您老人家最是爱民，我这十多年并无亏待百姓，今日亲自前来，欲自刎以谢师，还望善待我的家人，放他们回花喇，永结同好！”

说着就拔刀要砍向自身。

许袍泽和渺渺皆以是有诈，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旁边也皆是密密麻麻的侍卫围了好几圈，就担心他使什么诡计。

没想到此番前来却十分诚意，赤裸上身，刺向自己的腰腹时，也是真刺。

萧景苼急掷下一块镇纸，胡叙的刀偏了一部分，只伤了些皮毛。

长子胡拂不过十五岁，已是惊的哇哇大哭：“父亲，父亲！你跟母妃说过，萧朝新王是仁义之辈，也并未为难于儿等，怎么忽然又要在此自尽呢！”

胡叙十分羞赧：“因为我曾背叛了萧王，此番见到他，便觉不能原谅自己……”

萧景苼道：“胡叙，当初我念你是孤儿，如今你既已知错，我也不会教你之子再变成孤儿，就此回去，休要再犯我境!”

胡叙磕头不已，渺渺却道：“胡师弟，我可不信你，且立下字据！”

许袍泽也道：“正是！纵然我王仁义，但你小人嘴脸，我等放心不下！”

胡叙叹道：“如今我也享了一十六年富贵，怎会如当时一般！那时连氏害的我与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才会铤而走险，心想无毒不丈夫，放手一搏以求富贵而已！”当即命取笔墨，自愿削去东苑城主名号，归还占萧的二十多座城池，承愿边境永好。

胡叙又道：“平心而言，陛下君子懿范，是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也无颜再求重入师门。只是这时间凡夫俗子，不是人人都能如师尊一般无欲无求，愿陛下怜悯则个……”渺渺心想，他也终知道和师傅不是一类人，叛出师门就是早晚的事儿，便抢说道：“师傅是怜悯二十多城池百姓，不是你，如今乘着师傅怜悯，你就带着一老小远走高飞吧！”

萧景苼望向远方道：“人生谁能保证不犯下一点错误，你当时错了，就是错了，我谅宥于你，你带家人离开，不踏入我朝便是。”

胡叙跪下又磕了三个头，道：“谢陛下！”然后拜别渺渺、许袍泽。渺渺鼻子里“哼”了一下，许袍泽作为一个男人，其实内心还是能共情胡叙的，很多时候，环境和形势会逼出一个人内心的恶，但不是说永远的恶下去。

对于一心栽培过自己的萧景苼，胡叙心中有过不去的一个坎，毕竟这城主之位来的不正，但以今日之实力，也无法再与萧朝抗衡了，请退是明智之举，还能苟活于世，也对家人有个交代。

许袍泽派兵马送胡叙回雍城，然后他也就真的带着公主，两个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远走花喇。

胡叙走后，萧景苼无比感慨，这几年有无数个夜晚，他在心中设想过无数个战术，如何收回雍城、定州等地。

但没有想到，竟然不费一兵一卒，是这样收复了被东苑蚕食的土地。

渺渺感叹道：“师傅，还是因为大萧在您的治理下勠力同心，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许袍泽道：“我看这家伙还是狡诈，以退为进，先保住他全家性命要紧！今后若是敢卷土重来，我必取其首级！”

萧景苼摆手道：“别提他啦，还好他从小在我帐下深受教导，只害了我等，却并未为难百姓。不过，经过这些事情，孤王也深知人心之私，无隙不入，若要待其人自省，就如水中捞月，不可求取，还是应当加强法度，保障根本。”随后命查遗拾漏，看看哪些军备没有备齐，哪些豪强在无度扩张，清明风纪。

定州当地的人们也早知，当初的乔氏兄妹乃当今大萧圣主与国师。

索四弃与众乡民，亲往中洲一睹圣颜，老泪纵横不已：“原来乔氏兄妹就是当今萧主，真乃天降神人啊！天佑我定州啊！”

萧景苼道：“莫要再拜我等，将那神像依照我大徒儿陆晓妤的模样，重塑一个吧！她才是真正为了你们而战死的女将军！”

渺渺想起晓妤、白坤等，心下也是黯然，自己终究没有让她们都免于死劫，到如今只救下萧景苼、许袍泽两人，还有个不知生死的杨念漪而已。

萧景苼也看出渺渺时常不快，但又不知为何，便借着查看土地，经常带着渺渺出宫，以为山水田园能让她略舒愁眉。

渺渺看到：“若论千里沃野，南梁气候土地才最是养人，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萧景苼皱眉道：“你代我先来北萧那会，我和许袍泽也经常感觉怪异，梁王祖先与我大萧之祖同朝为官，甚是精明，怎么后代如此愚钝，竟行此恐怖之治？直至查勘梁王之饮食起居实录，才有更惊人的发现！”

“什么发现？”渺渺也好奇问道。

“他们食人脑髓，如玉液琼浆！”萧景苼道，“这也是御医束手无策之因，似乎此间有异，导致梁王行动失常，常有幻感，总觉周围有人要杀他，时而又暴怒无常，诛杀亲人！”

渺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说食人者终将被反噬，看来梁王是以身践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