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高楼索莫临长陌（10）

许袍泽擦去泪水，又道：“如今我在临州有家有业，将来也便不可能离开这里，不能继续侍奉师傅了，待我想个完全的计策，送您北去！”

萧景苼叹道：“沦落梁地，也实难怪你！我虽无儿无女，但你们这些人，一个胡叙，就已经让我兵败涂地，想来也是我教导无方，方得此报！”

渺渺怒道：“什么教导五方！是他们自己不好，我也没有欺骗许师兄，未来是我说的那样，但只是你们这个社会还没有发展到我们那一步！”

崔栩轻蔑笑道：“你这村姑倒是说说，你们那个什么地方是怎么治理的？能成就顾大人心中梦想之国？”

渺渺按照教科书说的讲了一遍，这些人既听不懂，也不想听。

崔栩总之觉得就是痴人说梦：“你说的什么考试啦，男女平等啦，同工同酬啦，听起来不错，那实施起来，别说大族们都不答应，就是普通百姓，那庄稼汉的老婆，忽然就登堂下灶了，只怕她们自己也觉得不能够适应啊！况且如无我世家之子承袭爵位，将来外族来犯，谁保百姓无虞？你这是要灭绝我们呢么？”

渺渺又道：“权力得到制约，恰恰是你们子孙后代未来能够得到更大的公平的原因啊，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子孙是因为家族、朝政之间的争斗而丧命，只需要安守法治，就能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没有人在意出身，没有人担心父母是谁而得不到重用，也不必担忧因为一点小错就把杀伐连坐，各凭本事吃饭，这难道不好吗？”

萧景苼道：“确有道理。”

许袍泽道：“但我到了这里才发现并非如此。”

渺渺道：“那是你只想享受现成的生活！你来到这里就以为遍地是机会啦？你没有为这理想奋斗过、变更过，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可行？即使没有，难道不能创造吗！”

许袍泽道：“这社会风土就是这般，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

崔栩也道：“就是啊，除非皇上想改变！我们所有世家大族，全天之下，必须尊崇陛下的意思！方得大改！”

萧景苼道：“听仙姑一言，确实茅塞顿开，怎奈我等势单力薄，也不可能说服梁王行此变革之举。”

渺渺沉思了一下，忽然说：“萧景苼，你也是大萧皇室，为什么不去争一把皇位呢？如果你是皇上，至少我们可以在北萧尝试一下！”

崔栩在旁冷笑道：“这村姑是要撺掇你谋朝篡位呢！与我大梁无干！今天这话当崔某没听到，不去告发你们，已属义气！”

许袍泽却道：“仙姑所言并无不妥，王爷您在，我们生活虽然清苦，但心中和乐，我活到今年，已近不惑，每每想起过去，人生最欢乐的时光，便是在寿阳，与您、与众师兄弟和姐妹们在一起，我们十多人一齐学艺读书，一同征战沙场，人生之乐，无非于此。如若有一天您成为北萧之主，我便是舍家企业，也当回归大萧！”

这番话说的萧景苼血脉喷张，想想渺渺说起的为子樱所戮、千刀万剐的过往，如今失去众多城池、苟且偷安一隅的北萧，于公于私，子樱这一支，都不配继续承袭大统。

渺渺道：“王爷也并非愚忠之人，若子樱有道，自然遵从先皇遗诏，辅佐于他，但现今子樱无道，何不取而代之！”

许袍泽道：“不管怎么说，我先送您北去。徐图大业。”

崔栩忽然叫道：“你们谋朝篡位我不管，先给我解药吧，不然五个时辰已过我小命就要不保！”

渺渺冷笑道：“你走吧！我那是骗你的，这只是普通丹丸，服下强身健体，崔公子要去便去，没人留你。不过呢，就依今天这个形势，你还是早去秀洲，省的半道上糟了陆淹等人暗算，你整天辱他门楣，只怕他心中早恨死你了！”

崔栩皱眉道：“这倒是，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此去秀洲至少三五百里，他要半途害我易如反掌，只不过碍着我家世家大族，现下不敢造次。”

许袍泽道：“我就不一样了，只是顾氏养子，今日我屏退左右，单独审讯，已经犯了大忌，只怕陆氏知晓后，反上奏天听，诬我里通萧朝。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只可惜家眷在梁……”

渺渺道：“师兄若真为天下百姓着想，就应助我王回大萧夺回皇位！”

崔栩道：“你们痴心妄想，这临州边关重地，难道是顾大人想走就走的吗？”

萧景苼道：“从山路、水路来看，袍泽要真想走，也不是走不得！对了，我和渺渺在定州，你晓妤师姐处，觅得一处佳地，修建了高楼美宅，你要不嫌弃，不如举家迁来，一同过活，徐图良策不迟……”

许袍泽正对定州充满希望，在想怎么才能举家迁居，此时忽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崔栩道：“不好，又横生什么枝节！”

渺渺闻得门外士兵大喊道：“顾大人，秀洲五百里加急文书到！请接文！”

许袍泽急道：“你们暂且在此地小憩，我去去就来！”然后便开门急趋去接文书。

少时，狱门大开，许袍泽道：“快，将三人安顿在馆驿，不日送往秀洲！”

崔栩疑道：“不是说送我回去吗，怎么他们二人也要一起去？”

几个大汉喝道：“送你们去便去，少废话！”

三人便被从刑具上松开，又送到馆驿，稍加休憩后，许袍泽亲自架着车马，带着侍从，一路上载着三人，疾驰往秀洲方向而去。

原来那文书上写的是：“临州朝卫署司官顾继祖速遣寿阳王进京面圣！不得私自讯问。”

许袍泽心里很激动，梁王要亲自见萧景苼，他半辈子都未见过梁主，要是想立功，这倒是一个机会，但他又不是胡叙那样的人，怎么会出卖师傅求自身显贵？

下属内有一通判上前附语道：“小的们听闻是陆淹密奏圣上，说萧景苼一行二人，挟持崔大人前往临州，只怕皇上不想让他走，才让您亲自押送，面见天颜！”

又有一人道：“卑职听闻大萧使臣近日欲进京与圣上密谈，此刻寿阳王忽然出现在我朝境内，皇上必然生疑，无论是吉是凶，大人务必尽快前往，晚了不仅自身难逃通敌干系，家中老小怕要连坐！”

许袍泽本来犯难，此时更是忧心，梁王年老，疑心甚重，举国上下，朝卫横行，若是稍加延误被怀疑了，家人老小全都有性命之虞，也容不得多想什么迁居定州之事，此刻只能先送萧景苼一行前去秀洲，其他的事情日后再说。

何况还没去，怎知是凶是吉，说不定也有机会呢？梁王虽然多疑，但如果使者能够指认萧景苼是真的，至少梁王不会贸然杀之而直接引起两国纷争。

许袍泽便不再多想，决定立刻亲自将三人送往秀洲。

此时馆驿旁的大道，阡陌交通，随着车马扬尘而去，人烟稀少，远处的高楼孤耸着，显得愈发落寞。

渺渺感到，人人都有私欲，人人都免不了为家人、为世情所累，所以萧景苼当初在朝堂上发誓不娶妻、不生子、不威胁萧氏皇位。并且天真的以为那样就不会被猜忌，没成想子樱怎可能是那种豁达忠厚之人？

萧子樱就像一座高楼，对自己的要求高到不像一个寻常男子，曲高和寡，胡叙之流也早晚叛去，人各有志，其实不必强求，也无须强求。

此刻，渺渺只想竭尽全力护萧景苼平安，或登上帝位，实现平生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