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质问

林宥安休假了,开始进行化疗,这件事只有何晓东一个人知道。

化疗让他头发都掉光了,何晓东送了他一顶时髦的棒球帽,带上去好像个二十几岁的大学生。他瘦的吓人,化疗后的几天他什么都吃不了,吃什么吐什么,只能吊水。有几次,何晓东看着这样的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在卫生间偷偷抹眼泪,但林宥安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没有气愤和埋怨,有时候还能嘲笑一下何晓东。他只是觉得很累,一天很长时间都在睡觉,偶尔有精神的时候会画几张设计图。

即使大家都尽力瞒着,林家父母还是知道了。他们有很多老友,其中不缺乏医生朋友。林母知道后第一时间来医院,她看着林宥安消瘦的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他哭;林父这次也绷不住了,这是他唯一的孩子,从没让他们操过心,是一直以来的骄傲,他埋怨命运不公,又无能为力,几天抽掉了一条烟。

第一阶段的治疗结束后,林宥安被父母接回了家。从他大学毕业后就没有在家里住过,这次生病,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何晓东还吐槽他终于过上了啃老族的生活。他虽然不习惯,但还是想顺着二老的心意,他不知道未来还能有多久,能拖多久就多久吧。

他叮嘱父母不要让安洁知道,林母抹着眼角的泪答应了,这些日子她总是动不动就想哭。她不是没有怨过安洁,但如今,已经觉得这些事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儿子能好好的,其他什么都可以。

就这样治了大半年,医生终于松口说林宥安可以上班了,只是需要控制时间。在得到医生的再三确认后,林宥安才被何晓东放进了工作室。

“虽然让你回来了,但每天你只能工作5个小时,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多待,知道吗?还有以后咖啡不能喝,你只能喝牛奶,你这咖啡机我得让人搬出去,我已经跟秘书说过了,休想背着我们偷喝……”他不在的时候,都是何晓东在撑着。这大半年,他受了不少罪,何晓东也是。以往都是他负责设计,晓东负责拉业务,现在设计、业务都丢给他一个人,还要帮他在医院跑上跑下,忙得脚不沾地,也是不容易了。林宥安听着何晓东的絮叨,想着这大半年的辛苦,忍下了想让他滚出去的冲动。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林宥安过上了公司-家-公司,两点一线的日子。他每天回家会陪林母遛弯,陪林父下棋,有时候空闲下来甚至会觉得有些无聊,但林宥安着实在这平淡而质朴的生活中感到惬意。直到安洁从瑞士回来。

安洁决定离婚前就跟公司申请了一年的海外摄影,办完手续的当天就飞了非洲。一年里兜兜转转几个城市,有时候一两个月没有消息。朋友聚会上知道林宥安生病的时候,安洁打翻了手中的红酒杯。

林宥安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的安洁,起身给她倒水,也不知道这女人一年去了哪儿,把自己晒成了个黑碳。

“我这儿只有红茶,何晓东把所有咖啡饮料都拿走了,也不知道他觊觎我那台咖啡机多久了,趁这个机会就给我充公了,不介意吧?”林宥安拿着热水壶冲泡着茶叶,平静的样子好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叙旧。

他瘦了很多,这段时间头发已经养了回来,再也不用随时顶着顶帽子,但整个人跟原来却不一样了,但哪儿不一样,安洁说不上来。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指根,那里一年前还一直有个戒指,她失去了她的戒指,却养成了这么个小习惯。

安洁接过林宥安递过来的杯子,还是她原来留在这儿的那个,眼着看着慢慢浮起来的茶梗,说:“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林宥安笑了笑,这话直白的他都不知道怎么接,他坐了下来,斟酌着字句,迟迟没有开口。

“我提离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知道自己生病了?”安洁坐直了身子,盯着林宥安,这是不弄清楚不罢休的姿态,林宥安太清楚了。

“嗯。”

“所以你当时一点没犹豫就答应了是吗?”安洁心里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现在再追问这些一点意义没有,但她还是想知道。

“与这无关。”林宥安裹了一下外套,初秋的天气有些阴晴不定,他觉得有些冷。

安洁认真看着林宥安,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情绪,想从中找到自己的答案,但林宥安没有情绪。是了,她一直觉得这次再见到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那就是他对她没有爱了。

初秋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清透的阳光略过沙窗照进屋里,林宥安一半的身体罩在阳光里,他好像个透明人。微风轻轻吹过,林宥安在想要不要去拿件外套,还没起身就被安洁拉住了手,急切而紧张。

她的手指冰凉,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拽着他不撒手,林宥安从来不知道女人也能有这么大力气,他感觉自己的手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