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我和彩蝶便隐居在了终南山,我虽然身在终南山,却时刻观察着天下大势,田令孜杀我父兄之仇,不得不报。司徒大人被任命为荆南节度使、诸道行营兵马都统,又封晋国公,奉命驻守江陵,他曾经派来亲信暗中来访,向我询问对策,后来大人采纳我的建议,绥纳流亡百姓,招募士卒,修缮兵甲,在一年之间使得江陵武备严整。”
“乾符六年,大人任命兖州节度使李系为都统都押衙,让他率精兵扼守岭北。李系曾经是大人的学生,我曾经在大人手下见过此人几面,只是靠着祖上的背景才有今天的军职,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我暗修书信曾力劝过大人,扼守岭北乃是重任,李系虽出身将门,但本人并无用兵之能,难堪此任,可大人因为李系是他曾经的门人,并没有采取我的意见。”
“十月,起义军攻陷潭州,李系果然兵败,麾下五万精兵被屠杀殆尽,尸体都被投入江中。大人闻听李系兵败,命部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己率军奔襄阳。大人走后,刘汉宏大肆劫掠,弃城而走,起义军得以攻陷江陵。不久,大人便被罢相,诸道行营都统之职由淮南节度使高骈接任。”
“广明元年,起义军劫掠淮南,高骈兵败。不久,两京沦陷,僖宗逃往西川,并命郑畋为兵马都统。中和元年,大人被起复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率三万军队驻扎在盩厔以东。”
“我虽痛恨朝庭,但却也希望早日结束战乱,便写书信相告大人,要想彻底击败黄巢,必先要联合各路节度使,共同对敌。之后大人任命周岌、王重荣、诸葛爽、康实、安师儒、时溥六位节度使为将佐,以中尉西门思恭为监军,传檄天下,号召各镇诸侯讨贼。当时,诸镇虽出兵征讨,但却不肯争先,及至见到大人檄文,这才奋力剿贼。不久,叛将朱温投降,同州收复。”
“中和三年,李克用率沙陀军南下勤王,收复华州。四月,官军收复长安,大人以中书令的身份承制封拜有功将领。这时,宦官田令孜欲夺取破贼之功,向皇帝进谗,又将大人赐金罢官。”
“事情已过去多年,想我的风波早已过去,我便带着我已经三岁的孩子,同夫人前去看望大人,却也不想当夜闯进一些黑衣人,大肆残杀奴仆,纵火烧屋。打斗中,我扯下一人蒙在脸上的黑布,大人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人,正是他的府中幕僚[徐进]。也是他给田令孜通风报信,田令孜暗派宫内侍卫欲在此夜将我和大人杀害。那被派出的侍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我很快便被八人用铁链擒住,便见大人和我的孩子也在这一夜被残害,那徐进竟想当着我的面侵犯彩蝶,夫人不堪受辱,纵身跳入烈火之中,我当场昏迷过去。在我醒来时,已被徐老前辈所救。”
“我虽然活了过来,可夫人,大人还有我的孩子,都已死入这场灾难之中,我早已是万念俱灰,却听徐老前辈提及我的仇人仍好端端的活在世上,我不去想着给他们报仇,反而想一死了之,即便死后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光启元年,僖宗回到长安。黄巢起义军虽然失败了,但是大起义的结果却是明显的,彻底打乱了唐王朝的统治秩序,藩镇割据的局面在战争中形成,唐王朝已是号令不行,藩镇备专租税,不再向顾廷上供,唐王朝只能依据京畿ji、同、华、凤翔等数州的租税来供应财政支出。”
“狗贼田令孜害怕引起军队叛乱,只好割夺藩镇的利益来解决矛盾,结果正好激起藩镇与朝廷的严重冲突。我私下前后会见王重荣,李克用,成为二人的幕僚,之后经过我的一番鼓动,二人终于联兵。狗贼田令孜则派出朱玫、李昌符迎战。双方会战,朱玫、李昌符败归本镇,李克用率军进逼长安,狗贼携僖宗连夜逃往凤翔。王重荣上表请求僖宗回宫,并陈上田令孜的罪状,要求诛死田令孜。”
“僖宗重新起用杨复恭为枢密使,狗贼已失去唐僖宗的信任,不再受宠。田令孜还想继续控制僖宗,夜里,狗贼率兵冲入行宫,劫持僖宗逃往宝鸡。朱玫、李昌符见狗贼已势穷,又害怕李克用、王重荣,因此改附李克用,最终狗贼在蜀中被王建杀死,而我也算报了血海深仇,之后,我便悄无声息回到了终南山上。”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天地运行,四季轮换,寒暑交替,冬寒夏热,月盈则亏,日午则偏,物极必反,这便是规律。万事万物的发展皆有“定数”与“变数”,定数有规可循,而变数无规可循;定数中含有变数,变数中又含有定数,无论定数还是变数其大局皆不变。人世一遭,想我倍受苦难,每日活在噩梦之中,肝肠寸裂,难以自拔,这些年,我苟且偷生,只希望将我这一身学问倾囊相授于你,也就死而无憾了。”
上官飞羽看着他先生脸上露过一丝释怀的笑容,不由得他潸然落泪,没想到他先生竟有如此的悲惨遭遇,计杀贼首王仙芝,摧毁义军,力挽狂澜,立此功劳,反被奸人陷害,最终竟家破人亡。
司马长撄大笑几声,此刻将堆积在心中的怨恨尽数讲出来,神情痛快无比,嘴里不断的咳出黑血,紧紧拉住上官飞羽的手臂,双眼鼓起,望着身前男子,说道:“阿猛,切记,以后莫要意气用事,凡事得三思而后行。鬼谷门人虽然都善谋多智,却还是敌不过这世间深不可测的人心,畏天道无常,畏人心难测。先生死后,就连同这茅屋一起焚烧了吧,我心爱之人那一天也是纵出这烈火之中,化为灰烬的。我司马长撄终究是一番心计,成了灰烬,就让我也化为一片灰烬吧。”
上官飞羽看着他先生愈加痛苦,面容扭曲下的狰狞笑容,还不忘对他再三叮嘱,他与司马长撄数十年的师生感情,见他先生此刻就要身死魂消,他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渊一样,万念俱灰,悲伤,无助,他先生拉住他手臂的那只手落了下去,那个男人闭上了眼,可却脸上挂着一抹安详的笑容。
上官飞羽嘴巴不由的颤抖,脑子只一片空蒙蒙的,只从茅屋里传岀一声吼声:“先生……”
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浑厚的声音似要将那茅屋彻底揭翻一般,那个教他学问的男人走了,那个教他识字做人的先生离他而去了。
上官飞羽已是热泪盈眶,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将司马长撄的尸身抱在床塌之上,目带深情的看着那张安祥而逝的面孔,上官飞羽六神无主地缓缓走到琴架旁,无比悲痛的奏了一首《凤求凰》的曲子,这是他先生每往都喜欢弹奏的曲子,如今他明白了,这是他先生思念所爱之人,想他那个一见钟情的才女了。
[自从那一日上苍让我们相识
人海中,只一眼
刹那,即为永恒
我……
等了一年春天绽放
等了一年夏天沉睡
等了十年秋天叶落
等了一世寒冬落寞
此刻,我便与你共聚黄泉……
谈什么名满天下
说什么荣华富贵
我只愿以身化蝶,
与你紧紧相随。
一念成劫,万念成灰
闭上眼
这时,我是天下最仁慈的佛。
一花一叶一菩提
一切如电亦如露
回不去的
放不下的
所有的恩怨
都随这百年身后
化为一片灰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