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岔道儿

97、岔道儿

松岭门集市上小偷猖獗,迟公安被调走,杨公安成了顶梁柱,他下决心抓贼。

杨公安身着便衣,手铐子一端扣在自己的左碗子上另一端隐在手心,腰里的手枪顶着子弹。当小偷伸手掏兜时,杨公安左手一甩手铐扣住贼的手腕,女贼一喊,负责安保分工的男同伙就在杨公安的身后,手一挥一根链条锁抽在杨公安的后脑上,鲜血流进脖子,他掏出手枪朝天就是一枪,男贼一看大事不好,转身就逃,人群炸了窝。里面的人往外躲,看热闹往里拥,无路可逃,男贼从腰兜里拔出刀子,连伤多人,他要用刀子杀开一条血路逃跑。人海中,贼如避水兽入海,劈开人群。杨公安和女贼共用一副手铐扣在一起,脱不开身,开枪又怕误伤,只能举着手枪大喊:“抓贼!”这时,女贼的另一只手乱抓,专往他脸上抓,把他的脸挠成一个血葫芦。

集市中心有一洼水坑,水坑南面正对着老综合厂的大门,穿过院子翻过院墙就是农田,过了农田就是山脚。

男贼踏出水花冲过水坑直奔厂门,水坑对面蹲着一个人,男贼没注意他,他手中的大扁担贴地横扫,一下子打在狂奔中男贼的小腿上,男贼一个倒栽葱倒地再没爬起来,周围的人蜂拥而上,仿佛这贼刚刚掏过自己的兜,打到手中的家伙报废才停手。

我们村的李二,来买笤帚,手里就剩笤帚糜子,把被打没了。

当杨公安赶来时,石头等杂物几乎埋上男贼,当夜,男贼死在乡里的小黑屋子中。女贼被吊在院内电线杆子上,扒剩一条裤头挨了一顿胖揍,打累了的人进屋休息,清晨下了一场小雪。

早晨,砸门声把人惊醒,杨公安开门一看是老丈母娘,女贼原来是抓贼人的叔伯小胰子。亲丈母娘身后的二丈母娘看着光腚拉碴的女儿,又看看满地的白雪,当妈的心疼,眼圈一湿哭了:“她二姐夫,你可真够可以的啊!”杨公安说:“二婶,我不知道是妹妹。”话一出口,半死的女贼突然开口:“他知道,我跟他说了!”

杨公安的血流进裤腰,头上的伤口缝了五针,立了一个二等功,得到一个绰号:“拼命三郎”。

赵宝金佩服小偷,自己炫耀专业技能,指着对面人的衣兜说:“这个兜叫‘天窗’,这个兜最好掏叫‘白给’。”“拼命三郎放的就是我师父。”就为这句话,赵宝金挨了拼命三郎三个大嘴巴子,拘留三天。段兴国说:“你就嘴上偷吧,说出大天来就是逗试逗试老头儿老太太,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当贼啊?也太瞧不起贼们。”他不反驳,对刻意躲避他的老人说:“放心,我不祸害村里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没人相信他的话,村里的铁锹、镐头、锄头频繁被盗,都怀疑是他干的。

国J照顾公办教师,安排优秀教师的子女农转非。父亲不爱亲自跑,为办弟弟妹妹农转非的手续,我回了一次家。

上车就看见段兴国,我问:“去锦州?”他回答:“回家。你呢?”“我也回家。”

客车出城,在最后排的座位上,一个人开始玩扑克牌,双膝顶着黑色人造革包,三张牌摆在包的上面,让你看清楚牌面后翻扣,缓慢地倒换位子。一个小不点的男人嘴角鼓着一颗豆粒大的黑痦子,双手不住地倒换,口里不停地说:“压中红桃尖,压多少我赔多少。最少十元,白给的钱,谁敢来拿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试试运气啊,运气来了鬼神都挡不住。”

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挤过来,按住牌说:“我不压钱,看看行不?”“行,只能试三次。”墨镜男试过三次,赢了两次,周围出现骚动。这时过来一个女人,上手就压十元钱在中间牌上,摁住说:“我自己翻,算不算。”“算,只要是尖你就赢。”翻开牌后果真是红桃尖,女人高兴得声音提高三个八度尖叫起来,手捻着两张纸币合不拢嘴。墨镜男兜里掏出一沓钱,接着,痦子小男人身边上点年纪的男人也掏钱开压,出手就是最大的五十元大票,赢钱后一笑额头上是三道深深的抬头纹。钱越压越多,看热闹的人心里暗暗盘算着墨镜男赢走的钱数,过了一会,赢了几百元钱的墨镜男离开,去了车头不再回来,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女人开始下大注,几个回合互有输赢,输多赢少,她输的时候多是先选定牌,低头在兜里掏钱的时候,痦子男快速换牌只背着女人,还向周围的人紧挤鼓眼儿,意思是不要多嘴。女人依旧压先选定的牌结果输掉,女人给人的感觉很笨很笨的,有人在一旁悄悄指点她,她还死倔死倔的。

段兴国也加入进来,过了两个车站后输掉五百多。显然是急了,搜兜刮包倾其所有,一把票子捏在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牌面,迟迟不下注,“这次不来,不来。”终于让他逮到机会,钱和手压住左侧的牌并且摁住,抬头纹也用手叠上去,嘴里恶狠狠地说:“我压一千,开!”不等痦子男开口,生撕硬拽把段兴国手底的牌翻开,果真是红桃尖,“给钱,给钱。”痦子男对抬头纹说:“你没压钱不算。”段兴国不干,“我压钱了,给我!”痦子男说:“老板你懂不懂规矩,这局不算,下局就你和我,敢不敢?”说完倒牌的速度加快,令人眼花缭乱,见对方不下注,“老板看好了,我再发牌。”说完把牌面亮开让人看真切后后反扣过来,开始倒换位置先慢后快,突然住手说:“好!压!”段兴国迟疑片刻把钱摁到中间,翻开后是张黑桃勾,痦子男拾起钱,从包里掏出一张五十的大票递到段兴国手边,说:“老板,交个朋友。”段兴国挥手挡开钱,眼睛盯着窗外,不停用手捏揉鼻子。

车一进廿家子车站,段兴国毫不迟疑下车。他提前下车,我预感到后面的事情不妙,看看痦子男,他屁股离座抻着脖子向外张望。

廿家子到松岭门十六公里,客车快到松岭门站的时候,后面追来三台摩托,每台摩托后座跨着一个人,人手一根二棒子,车头的墨镜男不让司机停车,半催促半威胁的。

突然,车前的路上斜蹿来一台小四轮拖拉机横在路上,司机赶紧一个急刹车停住。三男一女见大事不妙,从车窗跳出去就往北面的苞米地里钻。

苞米地里早埋伏下一伙人,人手一根二棒子,四个人瞬间被放翻,随后围上二十几个人,打得四个人抱头乱滚,哭爹喊娘。直打到蜷缩在地上不动时,杨公安来了,一群人把四个人拖死猪一样扔上拖拉机拉走。

乡政府大院搬来以后,车站热闹许多,天天有开业的商铺,路两侧待建房屋的场地向东排出好远。

西面把头的房场没有院墙,很多人站成圈在围观。地上抠进四个细筒的土坑,深度刚末驴腿的膝盖,拉驴过来,把四腿扎进坑里,头被捆在立柱上。驴自脖子到屁股覆盖麻袋片,小锅炉里带点压的滚开水,用水管引出瞬间浇遍活驴的全身,麻袋浸透沸水后有效地阻止热量散开,驴膝盖不能打弯,只能像木驴一样摇动,四个土坑就是一座地狱,驴的嘴尽管被细绳勒紧,响鼻如崩裂,恐怖异常,驴的全身颤抖,活驴被生生烫死。一口大锅内浑浊的老汤中添加进一桶清水,白色纱布袋装进几十种调料,把封口打个结后投入汤中,老板向围观的人介绍手中物,“这叫米窍,就是大烟壳子。”

被肢解分割的带皮净毛驴肉和骨架推进汤中,锅底用劈柴大火煮沸,再撤去旺火慢火缓炖。汤驴肉还没出锅,老板高声百嚷:“驴肉只有这样把血含在肉里,才好吃,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人间美食,汤驴肉就是烫驴肉。”老板意犹未尽,“汤驴肉、清炖驴肉、红烧驴肉、焖驴肉、清炒驴肉、爆炒驴肉、干煸驴肉、汆驴肉、溜驴肉片,孜然肉片、尖椒肉片,太多了说不尽,我敢说中G的菜名比世界上的人口要多,单算活着的太少,从古到今死人活人有一个算一个,我敢说没有我大中H的菜名多。姑子、和尚吃个豆腐卷儿,叫‘素鸡’,还是他妈的想吃肉。”

临近家门,我家的活计在收尾,水泥罩面的门楼里面是对开扇的铁板门。看看邻居,原来矮墙都加高,半数人家换成大铁门,我开学的时候,还都是栅栏门。我问:“大叟,这多人家建大门?”大叟说:“这驴丢得太多了,养狗报警吧,连狗一块儿偷,这不家家排队修大门。”杨立山说:“上个集的头夜,你立民二叟的大驴和驴驹一起丢了。杨志峰占课说驴往东去了,藏在沟里吃草。那只能是鸡冠山,亲戚朋友都来帮忙,大小沟里寻个遍,折腾一天毛都没捞着。”我说:“报警啊。”“顾不上这样的小事,地里的铁管子丢,抽水站的电机丢、水泵丢。”

田老叟说:“去年临近春节,我家杀完猪的第三天后半夜,觉得院子里有动静,我敲窗户开灯惊走损毛贼。开着手电筒,发现雪后的厢房前,有一排清晰的鞋印,很小的步子,听到的动静是毛贼故意踩出的声响。”我说:“这是投石问路。”

田老叟说:“去年年根儿前,我家真的遭了贼,大白天的,人都下地干活,门锁着,撬开窗户进的屋。屋子里翻得像野猪进了白菜地,我柜里有个木盒,盒里有四十多元钱、一块红布包着四枚金镏子一个玉扳指,钱被拿走,红布被扔在屋地上,我进屋一眼看见红布脑袋嗡一声‘完了’,钱丢我不心疼,我心疼金镏子啊。收拾的时候,屋地上找到扳指和三枚金镏子,少一枚,当时高兴坏了,扔三枚拿走一枚,这贼是个傻子。冷静一想不对头,全家人发狠地找,愣是找不到。春天扒炕的时候,在炕沿缝里找到那枚金镏子。我猜呀,是个年轻的小损贼,不识黄货,哈哈!该着我不破财。”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去松岭门赶集。

回来后,我问:“老叟,今天你上集了吗?”田老叟回答:“当然去了。”“看见罪犯游街了吗?”田老叟说:“看见了,大卡车拉着。”我说:“老叟你还记得春天我跟你说过的,耍扑克牌蒙段兴国钱的四个人吗?”“记得,车站上差一点被打死的三男一女。”“对,今天我看见长痦子的小子在第四辆卡车上。”

寒假,田老叟问我:“你们听说没?”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团伙的大案,抽水站的配套电线、变压器丢了。我们村东梁上的是年初丢的,后来全乡各村到处都丢。外乡也丢,县里被惊动,下死令限期破案。半个月前杨大庆被抓,赵宝金被抓,段兴国不在家听到消息逃跑了,小道消息说这些案子就是他们一伙干的。宝庆新被传到乡里问话,当天就放了回来,好像没他啥事。”

不久,杨大庆被放了回来。

宝庆新说:“杨贵金火烧火燎地筹钱给儿子交罚款,本意是大家分摊点,可是另外几家不肯掏钱。”

赵车老板说:“我上哪儿猫那么多的钱去,随他吃枪子,我有钱给他上坟烧纸。”

段大嚷骂道:“二王B犊子挣的钱,家里连影儿都没见着,我有钱也不填那小无赖的无底洞。”

赵宝金也被放了出来,他逢人就讲:“妈的,打了我十个大嘴巴子,捅了我三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