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土豆子大白菜

76、土豆子大白菜

春天,大地返青,向阳背风的北墙根儿下的蒿子芽刚一露头,人们就开始扎墙头。

半人高石头墙的泥土墙帽,经过一年的日晒风吹枣针已经枯朽,由褐红色变成黑灰色,不能用来阻挡鸡和猪,把枣针搂下来砸一砸当柴禾。墙头的土被刨下来砸碎,分段攒成堆,中间扒个空腔注水闷泥。然后用镐头勾开,干了加水,稀了加土。和好的泥用铁锹一锹挨一锹扣到墙头上,用抹子抹成表面光滑的半圆,上面插满新的枣针,枣针就是去年初冬割下的一年生小山枣树。最后修整柴门,用铁丝拧个勾挂住。

我家门前的园田,东西长南北窄,公用的水井在东南角,两条水垄沟串连着八十个池子。

清理干净墙根窝风处的枯枝败叶,开始翻地。

铁锹立起来有我的个子高,力气小,每次少揽土。靠体重一脚把锹体全蹬进地里,后手翻前手提把土翻扣过来,再立起铁锹把土坷垃击碎。干一会坐一会,每天放学都要完成八个池子,不能全指望我的,农时不等人,起早贪黑的全家人都动手。翻过的池子用九齿铁耙搂平整,池子里的土细细的渲渲的,一脚下去土没到脚面子,池梗用脚采实。

一年两茬作物,前茬池子梗埯苞米,池子里栽土豆;后茬池梗点芥菜,池子里种大白菜。

我家园子里有葱籽、白菜籽、芥菜籽、萝卜籽、菠菜籽、香菜籽、旱烟籽,是个小型的种子园。育种要懂点儿技术,这些全靠爷爷。来买种子的都是老主道,都是个人关系好不错的人家。

自家吃菜的菜地在院内西侧,有芹菜、黄瓜、茄子、豆角、辣椒、西红柿;东北墙角有墩马莲,东南墙角有丛大茴香;还有两棵梨树,一棵是霸梨,另一棵是晶白梨。

早春,在花墙根先清理出两个池子,用棉槐拱成弧形做骨架外罩塑料布,爷爷做育秧池。

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的种子放在碗里,上覆浸水的破棉絮,放室内催芽,发芽后移入池中。划浅沟用筷子把带芽的种子点进沟里,薄薄地撒上一层细沙土,天天用喷壶淋水。

爷爷撒旱烟种子的方法特别,把细小的烟籽同水含入口中,边喝边喷。

晚上还要盖上破棉门帘子防寒。

有了绿色以后,逐渐剔除弱秧减小密度,还要浇点发酵大粪搅浑沉淀后的肥水,让小苗长高变壮。待秧棵长大,就能分辨品种,池子里是一段一个品种。

秧棵,我家用不了那么多,都送给了东头的各家个户。

田老叟说:“大舅,你十八岁离开土地,跨了半辈子的枪,老来务农半路出家,干啥像啥。”“老外甥,这聪明人干啥啥行,不会干的是他没干;呆子干啥都缺门道。”

五月节吃黄瓜,我家是村子里唯一的人家。

一天七八次地偷看,分分秒秒盼着黄瓜长大,杨辉心急难耐,脸粘着泥咬了黄瓜屁股一小口,跑进屋子就嚷:“爷爷,一个大黄瓜让小鸡子叨了。”爷爷看看黄瓜,看看二孙子,笑着说:“这小鸡子的牙可真大。”然后把那黄瓜摘下来,用手抹一抹泥,不紧不慢地往嘴里送。杨辉急了,“爷爷,小鸡子叨过的有毒。”爷爷说:“啊,有毒的不能吃。”说着把黄瓜递给杨辉,“孙子,扔远远的。”杨辉拿起那根黄瓜就往院子外面跑。

黄瓜起腻虫,爷爷把烟袋放水里洗出烟袋油,当杀虫剂。菜地的害虫不是年年有,有的年份多得没办法,有的年份一个不见,空气湿润漫阴天闷热无风的天气是害虫的最爱。

有一年虫害霸道,烟叶产量少,省着抽没能接上茬,又舍不得花钱买,爷爷带着我去沟边撸薄荷叶子,抽着有丝丝的凉意,村里人叫它“凉烟儿”,解不了烟瘾的就是解穷,能占一占犯烟瘾人的嘴巴。

种菜用大量的水,摇辘轳绞柳罐提水浇地。柳罐斗子,椭圆的口、秃顶的底,放到哪儿都歪歪,下井里好进水,上地面好出水。提水时与井壁井台免不了磕磕碰碰的,马口铁的水桶不如柳罐,王八柳枝条编成的柳罐终日在井水里泡着,柳枝不怕水,柳条失水就缩,干透的柳罐斗子打水——一场空。

提水,孩子没那个力气,我妈害怕。用柳罐斗子提水是爷们儿的活,爷爷年纪大了干不动,我爸和大叟顶一个劳力,另一半的活是三姑干。

宝三爷家打成村里第一口压水井,安装完毕压不上水。费了一番周折,才闹明白:他家院子在北头,地势高井水太深,超过压水井提水的十米极限。有办法,用粗铁管做个井头,井抽子有一房高,冬天怕结冰,宝庆强和妈妈抱着一根粗木头插进井头里挤出水,用的就是乌鸦喝水的办法,然后取出木头,水面就降到不结冰的位置。防止井头出毛病无法修复,井头以上用石头砌个干井口,地面做个盖子。宝三爷不用的井头卖给了杨梓林,第二口压水井是我东邻居家的,村子东头的地下水比北头浅,村子南头的井更浅。第三口压水井是狄支书家的。

我家计划来年春天也打一口压水井,二寸粗的铁管子得走人情才能买到。

大块菜地浇水使公用水车,铁皮筒、胶垫、长铁链、伞形的大齿轮咬小齿轮,转圈推的大木杆,一片地里水车就一台。用水的紧要关头要排队,排在夜里也要浇。

这水车欺负人,走得快上水多,走得慢上水少,走得慢的人并不想慢啊,是缺力气的人推不快它,我也使出吃奶的劲推那根粗木杆,小手放上去不到木杆子粗的半拉半。

大队的大井、柴油机、水泵没人用,机器总坏不说水渠也不配套。再说了,大队还要油钱,都是用力气换钱,二傻子才肯用钱买力气。

土豆收进家,放在避光通风处存放,要盖上牛皮纸,要不停地翻个,防腐烂防绿皮,河水结冰前,河水也变浅了,新鲜菜没有了,用小队的大车拉到南票矿去卖。

我家的土豆换了品种,芽眼是红色的,叫红眼圈,水分大,旷工们不愿意买,但是个头大产量高。

好的土豆卖钱,有伤的品相不佳的自家吃,杏核般大的烀熟了喂猪。

天气大凉,晚上有冻。白菜砍倒后,要充分的晾晒,白天一棵一棵的散开,晚上叶子朝外堆成一堆,晒到表层青白色菜帮子发软,准备下窖。砍掉根切去顶叶,表层帮子撕去叶子。叶子阴干成干白菜,用处大了,蒸饺子铺帘子,开水焯了沾大酱吃,等到春天缺菜的时节都是好东西。

我问:“白菜下窖,为什么去掉叶子,叶子最好吃的?”爷爷说:“白菜在窖里摞成垛,需要通风透气,白菜也和人一样呼气的,早晨刚敞开的菜窖不要立刻下去,缺氧气会晕死人的。菜叶子呼吸重,菜帮子呼吸弱。”

深秋,我家在菜地挖菜窖里,春天,填上土灌水沉降后种菜,一个窖口只能用两次,第三年要换新窖口防止坍塌。土沿的窖口围一圈秫秸捆加固,上面排檩子,檩子上是秫秸,秫秸上压土,跟房子顶一样,留有窖口和通气孔。早晨敞开晚上盖好,菜窖里的白菜需要一个星期倒一次垛,清理烂菜叶和菜帮,根据菜的情况通过窖口和通气孔调节温度。

河面上冰层能够通过载重的大车时,白菜开始上市。缺钱花的人家着急卖,销量小价钱还不高,天气越冷白菜的价钱越高销售越火爆。

我家卖菜从来不用中学的大车,只用小队的,校长爸爸为了避嫌。

拉长套的骡子由两头增加到三头,使用小队的大车要扣工分的,一车尽量多装。

一麻袋的白菜有一百四五十斤,两个人帮忙驮到一个人后背上,把菜背到买者的家里。矿工的住宅本来就在山披上,有的还要爬楼,身体单薄的要两个人抬。我爸不是干这活的人,只适合算帐收钱,车老板只在大车旁帮帮手,我家年年求人帮忙扛菜,田老叟是主力。

我也有用处——看堆。

矿区的女人与村里的女人不同,不下地种庄稼不下井挖煤,穿得溜光水滑的,胳肢窝里卷个破袋子,一眼照顾不到就裹一棵白菜开溜,被人抓住,她还有理,“这不是你家的。”一指对面的大马车,“是他家的。”“嗨。那车也是我家的。”“你说的不对,是——,是远一点的那台车。”唯一的办法是白菜没卷进破袋子前把她吼住,“干嘛,干嘛,干嘛呀!”“看——看,你家的菜不让看哪,不让看我买别人的。”田老叟说:“老娘M在家里没事,养活孩子做饭是大活,让她下田耪一天地,累得跟王B犊子似的,连吃饭的气力都不足,看她拿啥精气神儿来吵架。”

买主相中菜以后,过秤算钱,九分钱都得抹去,叫抹零。“我把丑话说前头,到家兜底到在地上看,上下不一样,立马扛你的白菜给我走人。”先验货后付钱。

看堆的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爸!那个自己抬走的没给钱,站住!给钱!”“我回家拿钱去,过会儿给你送来。”爸爸赶紧过去,“不用你跑腿,我们跟一个人去拿钱。”“那——,你们给我送家去吧。”一斤白菜七分钱,一袋子菜十元钱不是个小钱啊。田老叟说:“爱小儿,工R、农M都那一个D味。”

卖菜要过四次河,虽然都是同一条河,路拐弯河也拐弯,还要翻三道大梁。重车怕爬坡更怕过冰,所以没有敢单车上路的,通常是三台车结伴走,人和牲口都有个照应。

星期六的晚上,爷爷给饲养员送去高粱,这是给明天为我家拉菜的牲口吃的。

半夜,车老板儿、田老叟、兽医大姑父、大叟、爸爸还有我吃过夜饭,开始装车,盖上破棉被,用大缆绳把麻袋垛勒紧,车老板儿甩个响鞭,东边的杨梓兰家回了一声,前树林子里接连响了三鞭子,那是黑影儿的大车,都是提前联系好的,三台车开始上路,这时是凌晨三点。

我带着羊剪绒的帽子,穿一件大衣,黑斜纹布面、羊剪绒领子、羊羔皮毛里。双手囤在袖子里,坐在车顶的破棉被上,上坡的时候除了我其余人都下车,怕牲口力怯。

过第二次河的时候,河对沿冰面上停着一辆大车,对岸停着一辆大车,几个人在卸车上的袋子。

前车探路的人回来说:“冰塌了,车卡住了,只能卸货上岸。这里不行了,向下绕段路过河。”

爬第二个坡的时候,我也在车上待不住了,脚指头冻得像小猫正叼着一样痛,腿脚发麻,下车后踩在地上,好像鞋底老厚老厚的,走路脚都没跟儿,大衣后衣襟拖到地跑,跑起来腿脚能暖和点。

到最后一个坡底,路上停着一台大车,一个女人在哭,哭得真伤心。

黑影儿的王老板儿认识她,“大嫂子,咋啦?”“车上不去,退下来差一点出大事。”“怎么就一台车跑单?”女人不言语,那台车的车老板儿走过来说:“嗨,是王老板儿哪,临时凑的一套牲口,前头的车快,落单儿了。”女人见到了救星,给所有的人递烟卷。王老板儿说:“好了,我们先过去,卸俩牲口帮你,过了这道梁前面的路都好走了。”

帮完忙,车的距离又拉开了,王老板儿大声说:“北边平房子的,是个寡妇,嘴巴子特S,骂大街的主,估计是有人在调理她。”

天放亮,大车到了市场,时间尚早,街上有少许人活动。

矿区有三个生活区,大桥北一个,另外两个在桥南要过一个小山梁。

我家的大车停在桥北市场的东头,就是滑冰时二王B蛋段兴国挨踢的地方,卸下一半。爸爸打开几个袋子,把菜摆成希罕人的样,用棉门帘子盖上。现在是旺销的时候,在市场上等也能卖光,不必向上一车那样辛苦。我家卖的两车白菜有六千多斤,算个小户。大车拉着另一半由田老叟负责去居民区里叫卖,田老叟一个人能一口气把一麻袋白菜背上三楼。来市场整袋买菜的人都住附近,由兽医大姑父和大叟抬着送到家里。

三台大车的主人约好午饭在桥头的饭店里吃,还要买点肉,晚上家里还要好好地喝上一顿。

我们村的土豆子大白菜,在南票矿相当有名。

有消息说:南票矿看中我们的土豆子大白菜,要把整个公社划归矿上管辖,把松岭门变成南票矿的蔬菜供应基地。

77、三姑出嫁

变成蔬菜供应基地的消息越传越真,来源有名有姓的。田老叟说:“可别瞧不起这土豆子大白菜。”

过完年,消息就没了。

种菜的地方令人向往,三姑出嫁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媒人是爸爸同事的老妈,男方是个农村人,瓜甲寺村离锦州城三十里,离本村六十里。

我妈和大姑暗自去了一趟,回来后,都很兴奋。妈妈说:“好地方,全村的肥土地都是菜园子,豆角架、黄瓜架都是竹竿的,机器抽水浇地。小队的大门外都是一排一排的大缸,成百上千的,里面都是腌着的咸菜,一天的工分值八毛钱。家家有压水井,水井上安着一个小水泵,浇地不用人压水,白天黑夜都不停电。自留地还归个人种,家家种菜。户户院子里是一排排的大缸,腌着整缸的小黄瓜钮、小豆角荚、小茄子包。”

大姑说:“男方的人家还行,家里有现成的两间半房子,答应将来给三间房一个院。给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男方本人的条件,中等人中的上等人。我看锦兰可以见见面。”

田老叟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本村姑娘咋不嫁给他?”大姑父说:“老哥,你这话有点那个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喝粥的嫁吃干饭的,吃干饭的嫁吃肉的。大农村的嫁郊区,郊区的嫁城里。这山望着那山高,都想嫁个好的地儿、好的人家。好比咱们村的姑娘,都往南票矿嫁,土豆子姑娘还看好咱们村。都是一个道理,一个道理。”宝三爷见多识广,他说:“锦州的小菜儿是天下一绝,是出K创W汇的拳头产品。好多的村子是小菜儿的原料基地,日子比咱村好过多了,最好小队一天的工分值一块钱。”

见了一面,亲事定下来,半年后结婚。

爷爷把彩礼钱原封不动地给了三姑,三姑哭了,奶奶和妈妈哭了,我也哭了。

三姑出嫁,送亲的时候去了三大车的新亲。

婚礼上挑礼儿的主角是段海水——段大嚷,他在小队当过队长,白灰厂里当过副厂长,在村子里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开口就嚷:“你这白菜片,白瓷拉骨的;你这炖酸菜,酸拉巴几的;你这烧肉,红呲啦鲜的;你这豆芽,蔫拉巴几的;你这木耳,黑呿了光的;你这凉菜,水啦吧巴叽的;这道菜是啥玩意?没滋拉味的、甜拉巴嗦的。”陪酒的人说:“哎呀,是呢。这位高亲贵友说的都对、全对,对!一看就是走南闯北的人儿,见多识广,不像我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对外面喊道:“他大舅你过来,换菜,换菜,整点硬菜,别关键的时候掉他M的链子。”段大嚷道:“你骂谁?”“嗨!我骂不会做菜的大厨,我骂大厨。”

我被委以重任:要确保三姑的被褥压在三姑父被褥的上面,过了门压住丈夫当家作主。

这是一家人再三交代我一定要办好的大事。大姑把新娘子的被褥压住新郎的,我尽职尽责,寸步不离被褥垛。坚持到有人招呼吃饭,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在回家的大车上,我说:“仨老娘们,端详着我说:‘大眼睛,立眉毛,宽额头,高鼻子,将来能当将军。这孩子真好,往前站,让我好好上上眼。’一个说两个往被褥垛前蹭要伸手。”田春明嘿嘿一笑,“这叫瞒天过海。”“我一指她们,‘都别跟我整幺蛾子,敢把我三姑的被褥压底下,我全掀地下去。’哈哈,仨傻妈跑一对半。过一会,跑来一个人对我说:‘你妈叫你过去。’”田春明点点头,“这叫无中生有。”“我说你叫我妈来喊我。”车上的人都笑。“又来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万花筒,说:‘对着阳光转,里面可好看了,还塞给我糖块,硬拉我出去玩。”宝三爷说:“这个我知道,这叫糖衣炮弹。”“还对着阳光转,里面就是一些碎玻璃碴子三片镜子,破玩意我扒零碎能装上。他一看不行,叫来一群小崽子,对我说三道四,一个小不点,叫我号,‘不服出去比划比划。’”田宝坤说:“这叫激将法。”“他说出大天来,我就是不动地方。这时候你们就喊我吃饭了。”

回门子的日子,哇!求三姑做媒人的人还真不少,三姑有点犯难,“我也不擅长这活儿。”

爷爷说:“锦兰的婚姻啊,让姑娘们多了一条路,不一定非得嫁给南票的矿工。”

本村的姑娘频频外嫁,村里的小伙子心里不是滋味,老光G腿子干着急。单大发说:“死求白赖的往外嫁,嫁了出去难说能过上好日子,还不如一个大队的知根知底。”记脸子附和道:“就是的,咱村子家家不穷。”

段海水的心里中意那个地方,一定要把大女儿嫁过去。求三姑做大媒,三姑答应帮忙,说:“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段大嚷急呀,大声嚷:“差不离的人家就行。”三姑说:“那哪行啊,我和兴琴自小玩到大,总得找个好人家。”

我的三姑父,说话语音轻,我一只耳朵能听清的,段大嚷还问,问的次数一多,我突然明白:段大嚷是耳朵不好使。等他走了以后,我问爷爷:“爷爷,段大嚷耳朵不好使?”“是呀,多少年啦,他说话声音大就是这个原因,自己听着声音小,怕别人听不见哪。”我说:“老叟,真好玩。”田老叟笑一笑说:“有意思吧,人哪!嚷嚷什么就缺什么。”

田老叟问我:“我儿子说你们六一去公社参加运动会?”“嗯,全公社中小学的大运动会。”“那要钱干什么?”我回答:“吃点饼干、含几块糖、喝瓶汽水呗。”“你参加什么项?”我说:“我呀,五十米计算跑。”“我看你石头打脑袋瓜子肯定拿第一。”我说:“老叟,我抬杠第一。”“好小子,我老了以后,你一定来给我抬杠。”我说:“好,说定了,抬你上北山。”爷爷吐出嘴里的烟袋,说:“老的少的都没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