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谷雪转钱的空当,修静也没闲着,她在医院广场打完电话后,瞧见路对面有两家珠宝店。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出差,把上次谷军送的手镯,放在了车里。
一个月前,谷军带着修静去滨海市参加行业展会。
修静特意找出谷军送她的那个镯子,并搭配了一件中国风改良上衣。
这个展会前几年办得风生水起,最近几年却逐渐没落。
进场观众门可罗雀,还没有商家的人多。
而且进场的观众中,大部分还是无所事事的老年人,他们的目的不是来看你的产品,而是来索要免费资料,拿回去卖废品。
参展的商家太无聊,有的直接在展台上睡了起来,有的和旁边展台的人聊天。
三天下来,谷军和修静就见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客户,谷军约着晚上一起吃饭,客户说:
“哎呀,晚上我都和老鲁约好了”
“那,明天?”
“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了……你要不介意,咱们就一起?”
老鲁是谷军的竞争对手,他们的厂子和谷军的在同一个城市。
谷军本不想掺和在一起,可不去又怕显得心胸狭窄,于是就说:
“行啊,都是朋友,那有什么。”
客户又悄声对谷军说:
“我们家用的,主要还是你的产品。老鲁那边也就10%。你们的质量,那绝对没问题,可我们现在也在做产品多样化,有些产品就不能用太好的原料,是吧,所以就把这块给老鲁了……就这么个情况……”
谷军拍客户的肩膀:
“知道,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
谷军又叫了几个朋友,晚上凑了一桌。竞争对手老鲁也来了。
请客户还要带上一个竞争对手,心里有点别扭。但谷军还是坐在了主陪的位置,坐这就意味着买单,没办法,为了面子嘛!
修静也跟着去了。修静的主要任务是拎包+当门面。谷军出差总会带一个背包,外加一个行李箱。背包里装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重要东西。谷军不放心把电脑放酒店,所以都是随身携带。
除了拎包、当门面,如果气氛好,酒桌上修静偶尔也会敬个酒,不过点到为止。
行业的圈子很小,老鲁也认识修静。
但见面时,老鲁看看谷军,看看修静,笑着用眼神把她又扫描了一遍。
那笑,意味深长。让修静感觉很不自在。
其实,不用多说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谷军和修静的关系。
因为修静一没年龄,二没能力。
男老板带一个四五十岁的女销售出来,大家基本不会多想,因为就像老话说的“老年吃嫩草”,大多数男人,牙口没有那么好,不会专挑老的嚼。
而如果是一个年轻的女销售,能力非常强的话,大家也不会太多心。这种女的大都理智、心气高,又有心眼。她们都是一心搞钱,不会搞老板。尤其是谷军这种,拖家带口的。
饭桌上,老鲁要了修静的联系方式。当时,修静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的一天,他俩竟然还“合作”了一把。
那次出差后,这个镯子,修静又戴了几次。有一次,在车上摘下来,就放在了车里的手套箱。
当时谷军说这个镯子花了2万买的,现在卖的话,应该也能卖不少钱。虽然手术的5万块借到了,但一进医院花钱如流水,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花销。
修静穿过过街天桥来到珠宝店,拿出镯子,她没有直接说明来意:
“师傅,麻烦看一下,这个镯子能值多少钱啊?”
那位店员很年轻,他拿起镯子,仔细瞧,但没说话。
这时过来一位老师傅,年轻店员把镯子交给他:“师傅,您给看下这镯子”
老师傅摸了摸,又举起来看了下:
“这是罗甸玉”
之前不是说是和田玉吗?怎么成罗甸玉了?修静不懂什么罗甸玉,直接问:
“那大概值多少钱?”
“几百块吧!”
“啊?怎么会?您再看看,当时花了2万多买的呢!”
“我干了一辈子这个了。您要不信,可以去其他店问问”
修静不死心,她又来到另一家珠宝店,但得到的答案更心塞:“也就200块钱吧,很多拿这种来仿和田玉的,可根本不是一种东西啊,你看这质感、油润度、光泽……”
没等那人说完,修静收回镯子,走出珠宝店。她很想把这镯子往地上一摔,可又一想,何必呢?再怎么着也值个几百块钱。几百块钱给母亲买点羊肉吃不好吗?母亲最爱吃羊肉,可她从来没有舍得给自己买过。
修静感觉腿很沉,她靠在过街天桥的栏杆上,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眼前的人流和车流渐渐模糊,当时谷军送她镯子的情形涌现出来,那晚,自己还高兴地在谷军脸上亲了好几口。她又想起那车,修车师傅说是二手车……
修静觉得心口很闷,像坠着一块铅,似乎要晕倒,她紧紧地抓着栏杆……她想到,自己跟他的这几年,都得到了什么?……一无所有……宝贵的青春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修静又觉得,和谷雪借钱这事儿,是多么正确。自己给谷家卖身卖了五年,总算回来了一点本。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进来一条短信。
修静回过神来,打开手机,上面显示银行卡里收到了五万块钱。
钱一到,修静马上跑到医院收费处。
收费窗口用玻璃隔着,下面只有一个小洞。里面女收费员的声音麻木冰冷,经过外面的喇叭的扩音,有些刺耳:“交五万?”
“对”
“刷卡吧”
终于可以手术了,修静有些激动,一路小跑回病房。
等电梯的人太多,电梯又慢。她直接跑着爬楼梯。
下午,医生开始给母亲做各种术前检查。
母亲得知自己要做手术,很抗拒,用仅能动弹的右胳膊在空中左右挥打着,嘴里说着:“不做啊…!”
修静趴到母亲身上:“妈……听话……我有钱……”
修静说得很没有底气,她既心疼母亲,更恨自己无能。眼泪快要夺眶而出,修静使劲睁大眼睛,不让泪流出来。
母亲还是一个劲地:“不做啊……做了也活不了几天……净糟蹋钱……”
“我现在都开车了,能没钱吗,妈,我卡里有十万呢……”
姐姐在旁边抹眼泪,也对母亲说,钱的事儿不用管,有钱。
“小静还没结婚呢……钱都花了……以后靠谁啊……”听到母亲这些话,修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滴滴掉下来。
术前检查只做了一半。
每当要推着母亲去其他科室检查,母亲就挥着右胳膊,血压上升,医生说:还是先做心理工作吧,病人情绪这么太激动,太危险了。
晚上,姐姐在病房的陪床椅子上睡,修静在走廊打地铺。
这一天,身累加心累,修静睡得很死。
半夜,突然听到姐姐在里面喊:“妈!妈!”
修静一惊,爬起来,冲进病房,姐姐摇着母亲,可母亲已经昏迷。
床头的心电监护器在“嘀嘀”地叫着,显示低压只有50。
修静赶紧按了床头呼叫器。
医生来了……
把母亲推走了……
修静又开始发懵,眼前一片模糊,好像进入了一种不真实的状态,像做梦。
姐姐拉着她,跟着医生到抢救室,一路小跑。
抢救室门上方“抢救中”三个字亮起来……
修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出来了,姐姐迎上去,医生摇摇头。
修静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