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槐树之下

“反了你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神魔妖物一律处死?真以为你是天王老子?给我滚一边去,快些去槐树边给我跪着,赶紧的。”爷爷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他一把将我拉起来,扯着我就往槐树边去,快到槐树边时他用力的将我一推,我跌坐在槐树边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等爷爷再回到前门和猴子妈妈说事情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爷爷竟然打了我?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打过我的!他刚刚竟然打了我,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心里一阵委屈,摸了摸自己的右半边脸,还觉得脸颊又热又疼。

我低着头看着眼前槐树的根叶,又觉得不对劲。

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那爷爷不应该让我去跪神像吗?就像屋里供着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一般,干嘛要我跪这个槐树?这槐树通阴那我跪的岂不是阴曹地府,判官无常,阎王马面之类的东西?

我一惊,盯着槐树跟的双眼一下子好像进了东西一般又又酸胀,睁不开。

大日头明明好好的在天上挂着,我却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有冷风往里面灌。

我闭着酸痛的眼睛,双手抱着自己的躯体,寒冷的风好像还卷起了风沙全部扑在我的脸上,又痒又疼,从背后的大脊椎骨开始,我又感受到一双手在按着我的脊椎骨一点点的往上摸。

我跪着的身躯开始哆嗦,牙齿也不住的打颤。我四下里望了望,想起电视里道士驱魔的情景。

嘴里便随意的念了一句“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快离开。”我知道这很傻,但风声在那一刹那忽地听了

“哼,愚蠢。”一个声音蓦地在我耳边响起,我睁开酸痛的双眼,四下里寻找这说话的人。

但我脑子像炸掉了一般,又觉得这声音和上次那个“这身骨头真不错的”声音好相似,没有什么感情,冰冷生硬,说话好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面迸是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我试探着问。

可那个声音并没有搭话,而是继续一点点往上摸着我的脊椎骨,生硬冰冷的说道:“这身骨头,我过几年再来取。”

“什么?”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话,那个人,不,鬼要来取我的骨头?

正想着,爷爷走了过来,爷爷一过来,那个摸着我脊椎骨的鬼便一下消失了,大日头还在天上好好的挂着,我一点也不寒冷。

我张张嘴本打算叫爷爷,但爷爷在看见我后,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一脸严厉的呵斥道:“给我好好跪着,我没说让你起来,你敢给我起来你试试,就是你爸妈回来也不行。”

“哦。”我的心一下子凉到极点,爷爷干嘛这样对我?刚刚还有个鬼要杀我,你就不关心我一下?前天你还说我体魄不稳要离槐树远一点,现在就要我跪在槐树下,是要槐树吸去我的魂魄?

“星子是在槐树边出生的,鲜血染了树根,是凶是吉还不知道来?”爷爷和大爷说话时那苍老的声音又在我脑子中响起。

爷爷在骗大爷?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我应该是凶,要不他怎会这般对我?

爷爷走进他自己的屋子后便将窗子打开了,透过窗子我只能看见爷爷的竹床,我看见爷爷道了一杯水放在竹床上的小桌子上,然后自己盘腿坐在了竹床上,他的手指头无意识的在小木桌上敲了敲,那样子好像是等人。

过了一会,我大睁着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爷爷对面那半个竹床以很明显下沉的幅度动力一下,我甚至能听见竹床因为遭受了重力而发出的“吱呀——”一声的声音。紧接着,我爷爷露出和人说话的姿态,将那杯茶水推到了对面的桌子,然后嘴唇一动一动的。我爷爷在和鬼说话?我看着我爷爷一会疑惑一会沉重的表情,我的好奇心驱使我现在站起来猫到窗子下去偷听。

我也那样做了,我跪在槐树的背面,爷爷根本就看不见我,我猫着腰刚跑到窗户下面就听见爷爷说:“吴全,你真的没对猴子的腿再动手脚?”

我吃了一惊!爷爷在和吴全哥说话?

“真的没有,王大爷,猴子和我真熟,抢了我的东西我是生气,但还回来就好了,我真没再对他动手。”吴全哥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嗯。”爷爷沉吟了一会,“那好,那问题就不在你,你回去吧。”

“不,王大爷,我求你,求你破了聚阴阵让我去投胎吧,我真的不想被困在里面,求你了。”吴全哥忽地说道。

聚阴阵?不能投胎?我疑惑的皱皱眉。

”你先回去。“爷爷生硬的说,然后我又听见咯吱一声那应该是吴全哥离去的声音。我秉着呼吸,赶忙又跑到槐树下乖乖的跪着。

不一会儿,爷爷便从屋子里出来了,他一言不发的背着那个破烂的背包往后山去,这一次爷爷上山没多久就回来了,他也没再往屋子中去,而是背着包就要往外走。

“爷爷,你是不是去猴子家?我跟你一起去!”我刚想站起身,却又听得爷爷一声呵责:“跪着,好好想想自己犯的错。”

说完,爷爷头也不回的便出去了。

我呆愣着,低着头,心中几万个不情愿的跪着。时间好像真的过去了好久,久到本来酸痛的膝盖已经再也没什么感觉了,我好像整个膝盖都麻木了一样,日头透过槐树撒下暖洋洋的光影,我低着头一边想着吴全哥说的什么聚阴阵,一边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扑通——”有人在我身边挨着我跪了下来,我本来低着的头赶忙抬了起来,还没睡醒的眼睛正对着爷爷那张苍老黢黑的面孔。

隔着那么近,我能看见爷爷的嘴唇在轻轻地颤抖,他那双如枝叶般遒劲的手也跟着微微颤动,爷爷猛地俯下身,对着那棵槐树,咣咣的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我一片迷茫,不知道爷爷这是在干什么?我犯的错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跪这么半天还不行还要爷爷去磕头?

来不及细想,我也跟着爷爷朝着槐树下磕了三个头。

爷爷在磕完头后便抿着嘴,一言不发的跪着。我拿眼角瞟了他一眼,见爷爷一脸的严肃,便压下了自己心中那一大堆疑问陪着爷爷安静的跪着。

等我妈喊吃饭喊了老一会,爷爷才开口说道:“星子起来吧,你去吃饭。”

“哦,那爷爷你来?”我问。

爷爷摇摇头:“不,我跪着,你去吧。”

“那不行,我犯错了怎么能让爷爷你替我跪着?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己的错自己承担,我自己跪着,爷您去吃饭吧。”我说道。

爷爷还是摇头,他的眼中好似蕴藏了深深的悲哀一般,“不,你的错已经没了,我跪的是我自己犯得错,你去吃饭,别让你妈再担心。”

“啊?爷爷你犯什么错了?”我摸着鼻子问,但下一秒我整个人一呆,“猴子?爷爷,你莫不是把猴子给......”

“没,他好了,明天你俩就能一块上学了。”爷爷说。

我长舒了一口气,“啊,这样啊,那爷爷你还跪什么?你救了猴子,按照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你这是造福,怎么犯错了?”

“你别管,你去吃饭,去。”爷爷这一次的口吻像是命令一般。

“你妈来了,赶紧去吧,别让她担心。”爷爷又说。

我回头望了一眼,我的妈妈正眯着眼,一只手端着饭碗,另一只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灼人的日头,一步一步的往这边来。

我也知道,平时的时候我妈妈与爷爷相处的还可以,但一旦纠缠到什么妖魔鬼怪,我妈一定与我爷爷吵。

“那好,那我去吃饭了,我吃完饭回来接着跪。”为了不让我妈再生气,我撑着酸痛的腿从地上起来,用手揉揉膝盖,赶忙跑过去接住我妈手里的饭碗。

这一次我妈并没有再训责我什么,她只是看了一眼跪着的,身形苍老的像个破旧的影子一样的爷爷,像是叹息一般的呢喃道:“又开始了,这才过了几年啊,当年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啊?”我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疑惑的看看我的母亲。

我妈白了我一眼,将筷子轻轻的敲在我头上,语气严肃但眼神温柔的朝我说道,“你个死小子,别净跟着你爷爷混,你看你舅舅家的大表哥,考上大学了,去外面上大学来,听说啊成天都不用下地干活,一张脸比女人还白,皮鞋都是锃亮的,你可学着些。”

“嗯嗯。”我挑挑眉,我妈这套说辞我真是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了。

“你别嗯啊,要记在心里。”她叹口气,蹲下身来,给我揉着膝盖,“再过些日子将地里的庄稼都收拾好了,我和你爸还要去省城打工,一年半载也见不到我家星子了,妈也不想出去,可星子要上学啊,上高中,上大学,做个有出息的人,妈必须得出去打工,就是拼着这条命也要去给星子挣下学费......”

“妈...”我拖长了声调,心情复杂的叫了她一声。

“好好,不说了,我家星子都懂就行,可妈就怕啊,人家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星子现在考第一那要在城里来?也能考第一吗?星子啊,咱不能一辈子种地是不?咱要好好学习。”

我将饭吃完了,把饭碗往她手里一递,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我去撒尿。”我说,然后我别过脸去,心里堵着厉害。

成天就知道让我学习学习,成天就会问我成绩,成天就会那样说,一年就见两次面,我老师还说家庭教育最重要来。

哼,我要是学习不好你是不是还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我望着我母亲娇小又佝偻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前院的阴影里,那一刻我的心里对她除了不满还是不满,但我却忘了,刚刚那个蹲下来给我揉腿的娇小女人在几十年前她也是个人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爷爷还跪在槐树下,一动不动的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我决定先往猴子家跑一趟,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踩着早已经坏掉的凉鞋,飞快的从前院跑到家门外,将“好好学习”这四个字一下子抛在脑后。

“猴子,猴子。”在跑到他家院里前时我伸展着手臂高声喊了两句。

“哎,小星子,吃饭没?”猴子穿着个背心短裤从屋子里光着脚走出来。

“小星子,我好了,你爷爷真厉害,我一下子就好了。”猴子拍拍自己的两只已经一样粗细的大腿兴高采烈的说道。

我两眼放光的跑过去,伸出手在他的大腿上摸了一把,“哎,真的好了啊。”

“是吧,就是好了。”猴子跳了起来,伸长了腿在空中随意的高脚踢了两下。

“真厉害,我爷爷怎么把你治好的啊?”我拉着猴子在一颗杨树下蹲下问道。

“你不知道?”猴子挠挠头,“你爷爷治病你没看过?”

我撇撇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猴子说。

“那个,我爷爷比较神秘,而且平时我爸妈也不大乐意我和我爷爷待在一起。”

“哦,这样啊。”猴子点点头,随后也一脸纠结的说,“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你爷爷是怎样将我治好的。”

“啥?你咋能不知道来?”我奇怪的问。

猴子摊摊手,表示很无奈,“我真不知道,你爷爷让我闭眼,我就闭眼了,然后我就...”

猴子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晕没晕,反正再等你爷爷叫我睁眼的时候我的腿就已经好了。”

我眨巴着眼,心里思索着,要是换骨的话,那骨头在肉里,肯定得很疼吧。

“疼不?”我问。

猴子摇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什么感觉都没,可神奇了。”

“不疼?”我挑挑眉,“咋地会不疼来?你别是疼晕了没有感觉了吧?”

“啧,”猴子摇摇头,“没感觉是没感觉,但真不疼,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好像睡了一觉起来后什么都好了,懂不?”

“哦,这样啊。”我心不在焉的接了一句,竟然不疼?我爷爷是怎么做到的?书上说华佗发明了麻药,难不成我爷爷也会整麻药?

“那你看见我爷爷用什么工具没?就像电视里做手术的那个工具。”我再问。

猴子大手一挥,“没,什么都没,你爷爷来的时候就背了个包,包里有什么我也不知,我睡着之后他才治的我,我咋知道?”

我用食指无意识的在地上画着圈圈,这可真是神奇了。我爷爷给被人换骨,骨头在肉里都没疼痛?还能莫名其妙将人搞睡着?还能没有工具?

“哎,猴子,那我爷爷治你用了多长时间?”

猴子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屁一会儿就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屁一会?那就是很快喽。”

我又让他站起来,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腿盯着看了一下,这腿上也没伤疤啊。

那这骨头是怎么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