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是多维度存在的,时间其实是不存在的,空间是同时存在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同时存在于多维的宇宙中。意识是物质的也是非物质的,它是微观的宇宙,它不被空间和时间限制。那我们的意识来源于哪儿?我们是否生活在真实里?
卿泉一离开茗壶大赛,直奔自家西后海的茶艺馆去了。
拿供春壶参赛是卿泉一临时决定的,他本来没有兴趣带着自家的宝贝去参加这次开壶大赛的。毕竟那是他父亲多年的藏品,行业内本来没人知道。可能是昨夜被柯九思的话刺激起了斗志,卿泉一想在茶人圈里露露脸,夺个壶王也是为了堵住那群只会嚼舌根子的所谓茶人的嘴,顺带也给韩哲一个交代。然而实际上,卿泉一打心眼里就瞧不上这种比试,因为拍卖行业里类似这样的骗局太多了,大部分都为了洗钱,帮助一些贪官洗、帮助赌场和走私犯洗,或者洗劫那些人傻钱多的暴发户。只是那场开壶里只有一事让卿泉一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已经耄耋的陈元庆竟然会如此年轻,难不成他去韩国整过容?还是柯九思口中的阴阳双修驭茶道真能长生不老?尽管这种言论卿泉一不信,但他内心里却是承认陈元庆也算神人的。卿泉一不禁又想到了父亲,父亲认识他,若是父亲在,他肯定立刻会告诉自己答案。因为父亲从小留在卿泉一心中的印象就是这样——他甚至是比陈元庆还要神的神人。
车停在茶艺馆门口,卿泉一下车正好就看到支着算茶摊儿正在那里跳大绳的岳三群。他原本没在意,因为这种江湖骗子遍地开花,也没见几个能成气候。卿泉一想越过岳三群直接离开,却在不经意中被岳三群的几句话所吸引。这个算命的胖子正在跟身边的几个人侃侃而谈。
“你们自以为懂些茶、有点道行就来踢场子,殊不知此为茶家大忌!”岳三群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本泛着黑蒙蒙黄油的牛皮纸制的书本,蘸了吐沫掀到中间页,皱眉研究着什么。
岳三群对面的一个穿着中式服装,手中撵着三瓣金刚的‘伪茶人’万分惊恐,连忙去问:“不敢!不敢!岳大师,小弟之前多有得罪,此次特意回来请罪!还请岳大师为我解惑。”
岳三群不理不睬,看着手里的牛皮书,嘴里嘀咕着:“乱动星态,天狗诛月,五行不全,个中危矣。”
翻了一页又继续念:“不动道行,不请神明,不于争斗之心,若以反之,五脏之星宿变,六腑之气运衰。”
伪茶人身子一颤,连忙道:“岳大师,您上一次给我算的茶真是准啊!自从遇到了您我一喝红茶就倒霉,泡妞泡不上,牌桌上总输钱,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消灾躲祸吧。”
岳三群神秘地拿出一块看起来已经快要发霉的茶饼,凑到伪茶人跟前小声说:“这是跟大清皇帝有渊源的茶,宫里的物件!别人跟我求了几次我都没应声,今天看到你也算是有缘分了,我就割爱做做善事吧……”说着岳三群从一大块茶饼里掰下来指甲盖大小的茶。
岳三群又说:“在月圆的时候用北京西边香山碧泉的山泉水煮着喝了,一切问题自然可以化解掉。想泡的妞自然能上手,想赌的钱自然也能够赢到手的!记得千万不要声张,否则容易招来杀身之祸啊!”
伪茶人小心翼翼地将茶块揣进兜里,左右瞄了瞄后立刻感恩戴德地掏出了一厚摞现金。临走时又小声问:“岳大师,您这样一个高人怎么甘心待在卿茶世家帮他们卖茶呢,我觉得你应该去参加世界茶王大赛啊!”
岳三群高深莫测地笑道:“缘自缘长,人有命路,我老师对我有恩,我自然要涌泉回报。”
“敢问您恩师是?”
“茶王卿泽远!”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无妨!”
“后会有期!”
“有缘再见!”
两人拱手,伪茶人大步离开。岳三群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兴奋地把钱塞进衣服里。
这时,不远处一个愤怒的人影向着他走了过来,听到声音岳三群忙整理衣襟准备迎接下一个客人。
“大师,你能否给我也算算福羲祸羲啊?”
岳三群一喜,立刻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抬起头刚欲开口跟面前的人说你印堂发黑、本茶外移之类的官话,可看到站着的是卿泉一时,他顿时愣住。
卿泉一饶味一笑,“怎么,算不出吗?”
岳三群满脸尴尬,“我知道你是谁,卿茶世家的新掌门人。”
卿泉一挑眉,“你知道我?”
岳三群低头哈腰,“谁不认识您!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小爷,我这点道行哪敢在您面前造次啊……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就直说吧!”他说着突然顿住,胖肉堆挤下的小眼睛猛然缩动,紧接着神色层层变化,似在踌躇犹豫。
卿泉一沉下脸,“还真有!既然你算不出,那就别打着我卿茶世家的招牌了在这里行骗。还有,以后离我这儿茶艺馆远点,我可不能让一个江湖术士坏了我店里的名声。”说完起身欲走。
岳三群闻言,神色更是慌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岳三群看着卿泉一的眼睛和他对视,视线聚焦又分散铺平,俨然心里有了决定。
“小爷,我也不完全是江湖骗子!兄弟是因为实在有难处才流浪到此地,仅仅是靠着算茶糊口罢了,这样,如果我算准了你的命数,我能跟着你混饭吃吗?”
卿泉一短暂愣神,饶有兴趣地看着岳三群,“那要看你算出什么了。”
岳三群一改常态,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从摊位下面拖出来一个泛黄的竹制方盒,他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掀开一角,像请宝贝一样絮絮叨叨又神神秘秘地念了些让人听不懂的咒语,这才把盒子完全掀开。他从盒子里拿出来一块像龟壳一样的石头,正面平润,背面有条条不规则的横竖线,像是某种暗藏玄机的纹路,如同人为刻画却又多了些许浑然天成的灵巧,似乎是古代用作祭祀的法器。
岳三群轻轻摩擦几下龟壳背面纹路,一只手搭上纹路中心空出来类似于小指大小的空地,卿泉一这才发现,岳三群生有六指。他的第六指指甲扁平,往下却又是凹凸不一,甚至骨节左右隆起,丑陋得像未发育完好的畸形,此时搭在龟壳上,拇指反扣住骨节背面。看着他的动作,卿泉一心下微惊,不禁抬头多看了岳三群几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他隐约记得父亲曾跟他提起过,人生异相,必不寻常,尤其是修习五行八卦之人,倘若有这种指相,必然天赋异禀。若得能人相助,能成奇事。思及此,卿泉一不禁对岳三群多了重视,不敢再轻视眼前这个胖子,毕竟他不知眼前人的底细,倘若不慎惹怒了他,给自己招来祸患,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就在这卿泉一走神的时候,岳三群的手触碰到了卿泉一的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忽然只觉得似有风来但又无风拂过,天旋地转得格外真实。卿泉一就好像做梦一样,发生了一些明知是假但又信了三分的离奇感觉,而他四周景致却与方才没有丝毫变化。
卿泉一呆愣片刻,想要开口,可发现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他想动,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慌乱中他低头,却发现脚下竟是一片黑暗的旋涡。
“啊!”卿泉一大叫一声,他只觉得头昏脑胀,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抬头,突然间他发现周围景物全都变了。瞬间白天变黑夜,而他能透过车窗看到霓虹灯的光。
“车窗……”卿泉一一惊,这才发现他竟然身在车里。而眼前熟悉的中控系统,熟悉的野牛标志,这不正是他的兰博基尼?而前方,正是对他叫嚣着的碰瓷青年。卿泉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明明在看岳三群算茶摊子上,怎么一眨眼就回到了过去?难道说未来发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只是他的梦醒了?可若只是梦,那为什么梦里会如此清晰,他甚至还记得岳三群拿出了一个诡异的石制龟壳啊……
“龟壳!”卿泉一心神一震,他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而就在他想继续探索下去时,他突然感到肩上一紧。刹那间,卿泉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切好像穿行在自己的梦境里。卿泉一慢慢地回头,虽然早有准备,可当他看到一个烂了半边脸的腐尸就坐在后座,并冲着自己狞笑时,卿泉一还是吓得六神无主。
卿泉一解开安全带、踉跄地从车里跑出去,可转瞬间,眼前的景貌又变了。
这是一段山路,但又不是一段传统意义的山路,因为这段路以前应该有人走过。卿泉一就站在路的中间,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空气很冷,后方传来越渐清晰的马蹄声,卿泉一回头望去,发现一人一马正奔驰而来。马是一匹枣红色的烈马,马上的人是一个穿着银色盔甲、杀气腾腾的战士。那战士手里拎着一杆带着血迹的银色长矛,似乎刚刚遭受了埋伏后杀出了重围一般。烈马奔腾,那战士离着卿泉一越来越近。也就在这时,卿泉一突然看清了那战士的脸。“怎么可能!”卿泉一不禁低呼一声,因为那战士的长相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具里印出来的,要不是神态有别,恐怕卿泉一会错认为这名战士就是自己。他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感受到他的呼吸,和盔甲上鲜血的温度。
那战士骑着烈马与卿泉一擦肩而过,卿泉一立刻回头,视线跟随着银色盔甲里的“卿泉一”远去。可没过多久,那战士突然转身,如剑的目光锁在卿泉一身上,随后他冷冷一笑,带着血迹的银色长矛被他提起,矛尖持平行方向,直冲着卿泉一刺来。
卿泉一心中一惊,一时不敢确定那银色盔甲里的战士是否发现了他。可下一瞬他确定了他是向着自己来的,烈马疾驰,带着血迹的长矛尖端瞄向他的喉咙,越来越近……
卿泉一想要逃命,却发现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想动却动弹不得。他只看到长矛一点一点地向他这儿逼近,以及长矛的主人——那银色盔甲里的卿泉一狰狞冷漠的笑脸。双眼是冷冰冰的灰色,仿佛从不沾染任何情感,冰冷的散发着死气,宛如修罗场锻造的杀神。眼看长矛就要刺入卿泉一的身体时,他突然感觉腿上传来巨大的劲力,随即猛地一跃,竟然像火箭喷射一样腾空而起。助推器使足了劲地将卿泉一送上天空,破开大气层,最后进入一片黑暗的旋涡之中……
“啊!”卿泉一惊呼一声,紧接着猛地站了起来。他打量四周,发现又回到了岳三群的算茶摊里,而此时岳三群正将那龟壳收进盒子里。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卿泉一一把抓住岳三群的手腕,眼神变得凌厉。刚才经历的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明白,这一定是岳三群捣的鬼。
谁知岳三群没丝毫紧张,只淡淡说道:“我替你算了茶辰!你的执念是本茶和你父亲!说来也奇,你原本没有本茶,但又是拥有本茶的。只是你的本茶不是茶……”他故意顿了两秒,看着卿泉一一笑“当你找到本茶的一天,也就是你死亡的一天!但你并不会真的死,死而后生,你最终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小爷啊,你是个有福之人!”
不知怎的卿泉一看着他的神色,浑身蓦地一僵,沉默了片刻,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后笑了,“你唬人倒是有一套,先将我催眠,让我做些奇怪的梦,再编几句故作高深的话企图骗我。看来你还真有点小本事,怪不得你能骗这么多人!”
卿泉一故作轻松,但实际上他一直在留意岳三群的神情。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诡异了,哪怕是催眠也绝不可能有这么强烈的真实感。它就好像是将卿泉一的意识扯到了某个时间、某个空间里,而从场景上来看,却又好像是过去发生的某些事。
卿泉一假装要走,而岳三群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样,立刻追了上来。
“哎,别走啊!小爷我说的都是真的!”岳三群看起来像是很着急一样,他犹豫稍许,又道:“你父亲是茶王,你定是茶人中的翘楚。这样吧,如果我斗茶胜了你,我总能跟着你混饭吃吧?”
卿泉一沉吟片刻后,两人简单对视认可,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卿泉一的茶艺馆里。
一切布置就绪,岳三群要比试的是洗茶!当然不是现在这种,用热水冲洗茶叶一次,再倒掉就算。古时茶人有特定的洗茶方式,以火炉居底,上放有一盆开水。火炉持续烧灼,开水持续沸腾。以独特的手法技艺,利用蒸汽洗茶。既不会流失茶的香味,又不会破坏茶的内里结构。
从清代末期开始,这种手艺已经几乎失传了。到了现在,听过此技艺的茶人都不多,更别提掌握。所以卿泉一听到岳三群要比试洗茶时,心里顿时起了兴趣。
在卿泉一的命令下,赵尔为取了火炉、铜盆。将铜盆坐于火炉之上,又注入已经烧开的沸水。火很旺,很快的,铜盆里的沸水咕嘟咕嘟冒出气泡,一层水蒸气开始向上升起。这时,岳三群拿起桌上的两根“气竹”。
何谓‘气竹’?这是由成年的翠竹中段取材制成,由中间剖开,呈半弯状。长两尺一分,竹底刺有小孔,是为了接纳蒸汽之用。两侧经过磨砂有细微的参差,这是为了固定茶叶。
岳三群从茶盒里取出五根银针白茶,置于气竹之上。凝神屏气,这也算是开始了“洗茶”。只见他右手拿着气竹,定于铜盆上方五寸位置,左手五指轻微弹动气竹边缘。每一指的弹动力度均是不一,而右手随着左指的弹动,也是有着不同的反应。力度稍弱的,就是右手手指轻微晃动,而茶叶也是随着他右手的晃动而轻微弹起,再落回气竹。左指力度强时,那岳三群的右手也是开始反转,带着的气竹也是在空中转动。
这种转动十分迅速,要迅速到茶叶不会随着气竹的翻转而掉落下来,只是随着气竹在空中转圈,却又最终能掉落在气竹上!单这一手功夫,就是很多茶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再反观岳三群,他的手臂平稳,手腕转动手指灵活,气竹不停的颤动旋转,而茶叶也是随其转动!可纵是周围一切都在不停运转,他岳三群右手多出的手中却是悬停空中,纹丝未动你那个,仿佛不动声色稳住了这一圈飞转的气流,而他其他手指的动作更快,这也就使得茶叶在空中不停飞舞,就好似柳枝一般,舒缓开,轻轻柔柔地在空中伸展,无形中仿佛脱离了地球的引力一般。
随着水蒸气的蒸腾,那原先蜷缩的银针白茶也慢慢舒展,到最后岳三群的右手停住时,五根银针白茶也完全展开,就好像生在繁茂中的生命,散着纯净的翠绿,又带着白茶素有的茸白。
卿泉一心中略有震撼,岳三群展示的是洗茶中的‘五叶问柳’。这是洗茶的一种境界。最初的洗茶练习为一片茶叶,雅名为‘一去不返’。两片为‘二龙戏珠’;三片为‘三星在天’;四片为‘四海升平’;五片为‘五叶问柳’;六片为‘六岳纷飞’;七片为‘七窍玲珑’!
至于八片,八片被人称为“神乎其技”!纵观古今,能洗八片茶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九片……那恐怕只有神才能做到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能掌握五叶问柳的本领,想必也是地区茶王级了,卿泉一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江湖骗子还有如此本领。不过震惊归震惊,并不是卿泉一就弱于他。
只见卿泉一闲庭信步的拿起气竹,置于铜盆上方七寸!洗不同数量的茶要取不同的高度。一片一寸,七片则是七寸。五片已极为不易,要控制叶片的位置,不能紧贴气竹,又不能掉落。心神一分为五,要留意每一片茶叶的位置,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落,又或者是洗得不均匀,散不出本色。
而七片,更是要一分为七,控制七片的位置,七片的茶色,那难度比之五片多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卿泉一的手很稳,比起岳三群来说,他的动作并没有那么花哨。每一寸肌肉的律动也是更加的合理自然。置于七寸之上,时而翻转时而震动,幅度很小,但又是恰好的将七枚叶片翻转。
很快,卿泉一停止了动作……
火炉、铜盆撤去,这一场比试孰高孰低,此时已见分晓。
“我……输了!”沉默少许后,岳三群叹了口气,随后他转向门口走去,背影透出说不出的寂寥。
“为什么要来找我?”卿泉一突然叫住岳三群。因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岳三群有这等本领的根本没必要骗吃骗喝,所以卿泉一断定,岳三群是刻意接近自己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却不得而知,所以他现在得试探清楚。
岳三群背着卿泉一站住,似乎在思量能不能说,过了好久才应道:“是有一些事情,但是现在不能说,我只能向你保证,我对你没有恶意,而我现在也确实需要找一个地方生存。”
卿泉一沉默几秒,忽而一歪嘴角,轻笑一声淡淡说:“我对你也很好奇,至于什么原因以后再说吧。我先给你找个能吃饭的地方待下,省得你总拿卿茶世家的名号骗钱。我那边的公司还缺一个市场销售的职位,我看你能说会道的,应该能够干得来,你去找一个叫韩哲的人,跟他说是我安排的,他会给你一份工作。”说完,卿泉一把韩哲的名片递给了岳三群,自己转身去了他的独立包厢。
艺高人胆大,深思谋长远。说的就是卿泉一这种。他知道岳三群一定有图于他,但是他不着急问原因,反而给了他一份差事,让他在自己的身边留下,以后再另做打算。因为看到岳三群的茶技和算命的把式之后,他一有种模糊的感觉。他总觉得今天如果不留下这个人,他将来必定后悔……
秦朝末年,古滇国,今云南省某地。
滇王宫殿之外,阿阑珊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眼前恢弘大气的宫苑,脸色冰冷。
石砌为底,红砖为墙,上刻精美浮雕,外有廊檐高挑,青瓦筑顶,檐下有卵石散水,下嵌神兽雕塑的廊柱,辅以彩漆描绘,好不精致大气。
宫殿内里,墙壁皆绘壁画,壁画内容有人物、动物、车马、植物、建筑、神怪和各种边饰,色彩以黑、赭色、大红、朱红、石青、石绿为重,描金饰银,尽显宏伟奢华。殿内各种青铜器、陶器陈列,以显示主人身份地位之尊贵。
阿阑珊清楚记得自己年幼时在这里玩耍的场景,只是斯年已逝,皆如过往云烟。如今再度忆起,心中已无波澜。他知道,成大事者不顾及庸人的情爱,任何王者背后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此时此刻,找到幕辰才是最重要的。将滇王宫从里到外翻了个干净,依然没有找到“幕辰”的影子,阿阑珊又气又急,遂下令即便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神器“幕辰”找到。
正在这时,下属几个小兵来报,称滇国大巫师不见了。阿阑珊恍然惊觉,大巫师乃是滇国上下犹如神明般的信仰,他的影响力仅仅在已经死去的滇王之下。“幕辰”一直由大巫师掌管。现如今滇国覆灭,大巫师肯定带着“幕辰”仓皇逃跑了。
想到这,阿阑珊急忙下令搜捕大巫师。
藏匿于山涧之中的巫师大殿,景迈深山中的巫师殿是大巫师曾经闭关修炼的地方。据可靠线报大巫师可能会躲在那里。阿阑珊迅速带人包围了大殿,一声令下,手下士兵横刀向前,直接杀死了大殿之外看守的护法。大殿内的人听到外面骚乱,纷纷跑出来保护大巫师。然而区区数十人怎能抵挡阿阑珊上千人的军队,最后殿门破开,阿阑珊带人冲了进去。
装饰极为诡异的巫师大殿,四下墙壁上布满色彩斑斓的壁画,殿顶至殿内四角由彩色的幕幡连接,屋内摆放着几座狰狞怪异的雕像,雕像的头都朝向大殿正中的祭坛。巫师正盘腿坐于祭坛正中,高昂着头,大睁着的眼睛里只剩眼白,他浑身抽搐着,双臂高举,姿势扭曲。一团似实非实似幻非幻的黑烟悬在他头顶上方,散发出耀眼璀璨的白光,直逼人眼,让人看不清被那黑烟包裹着的是什么。
幕辰!阿阑珊心中惊呼。
每当慕辰出现神迹的时候就是这样,而阿阑珊以前只有在滇王遇到重大事件需要占卜的时候,大巫师对茶神帕哎冷祈福时才能见到此番情境。先前祭祀时全部族人都需在广场上集合,四周点起长明灯,刻着咒语的幡如同旗帜一般将所有族人包围。而大巫师就站在广场正中搭起的高台上,那圆台不过一面鼓的大小,巫师要在上面念经,随后开始祈福的仪式。而每当这个时候,所有的族人都必须额头贴地,双手手心朝上跪倒,不到仪式结束,所有人都不能抬起头来。据说大巫师的法术可以乞求茶神帕哎冷给他们的土地降下福泽,使当地居民安康富足,免于天灾和疾病的困扰。没有人知道仪式的过程,只知道每次仪式的结尾处,全体跪拜的族人中会有一个突然站起身来,全无神智一般发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含糊而诡异的预言部族的未来。部族内疯传,那是茶神帕哎冷借由凡人之口吐露的天机,被选中的人一生都会受茶神庇佑。
由此,族人们对大巫师的神力深信不疑,他们坚信,只要自己祈祷的心思足够赤诚纯净,来年茶神帕哎冷便会选择他的身体来向族人们预言,所以每当占卜之时,全族人集会之时,大家都无比虔诚的跪拜祈祷,根本没有人去好奇这场仪式究竟是什么样的。
只有一次,阿阑珊当时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对大巫师的仪式非常好奇,于是在族人们跪下祈祷时偷偷睁开眼睛看向高台上的大巫师,就见仅仅一张鼓面大小的圆台悬空飘在空中,而大巫师盘腿虚坐其上,他面前悬着一团似影似幻的黑烟,在昏暗的夜幕下散发着幽兰的光亮,将大巫师一张脸映照的惨白吓人。
而也就在那时,他感到了一股奇怪的寒意爬上了他全身,而之后他眼前突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他从别人口中听说,前一天他被茶神帕哎冷选中,对全部族的民众宣布次年的预言。似乎就是自那之后,一股奇怪且隐约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起,他隐隐觉得自己理所应当是茶神帕哎冷选中的那个人,是在这个时代称王的英雄。
神思收回,阿阑珊眼中的迷茫瞬间被惊喜冲散,以前他只能在每年祭祀茶神帕哎冷时远远看到幕辰,从未距离它如此之近。赶忙上前抢夺幕辰,可阿阑珊刚迈了两步脚下便被什么绊住。他低头去看,只见滇国公主双眸紧闭平躺在地,脸色煞白,已然是中毒死了。由于滇王已死,所以公主现在的死活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阿阑珊皱眉,一脚踢开滇国公主的尸体,忙从士兵手里抢过幕辰。手捧幕辰的阿阑珊心中大喜,他转而一步跨到巫师面前,毕恭毕敬跪下,低头对着巫师沉声说道:“大巫师,滇国已覆,如今献王掌权,我已归顺于献王,请大巫师传授幕辰用法。为吾王修成不死之身,到那时你我可以共享大秦江山!”
巫师依旧浑身痉挛,翻着白眼,仿若未闻,只是口齿不清地叫着:“找到他……找到他……你一定要找到他!”
看着疯癫无状的巫师,阿阑珊紧紧皱眉,他知道依着现在巫师的情况,想知道幕辰的使用方法已是不能,那么幕辰在他手中也是徒劳,等于一块烂石头!所以只能对身边的士兵下令将巫师抓回去,待巫师恢复神智再另寻他法。于是他命令两个士兵将巫师拖出去,阿阑珊迈步向外走,再次经过滇国公主的尸体旁,他脚步微顿,眸光细微闪动,但仅此一瞬,他低头朝尸身冷哼一声,随即快步离开。
原是他告诉献王曾与滇国公主有过婚约是真,已死滇王阻止他与公主婚事也是真,但没人知道他阿阑珊一心想娶公主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继承神器幕辰,再以幕辰的神力称霸滇西,并胁迫大巫师帮助自己当上滇王,以达他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却不想滇王横加干涉,那个该死的老头子似乎早就看出来了他的心思,全力阻止了他与公主的婚事,便也断了阿阑珊称王的念头,至此狗急跳墙的阿阑珊才决定叛变,将滇王刺死,转而投于献王麾下。现在他想要得更多,滇西在他的心里已经太小了!他要利用献王对于他的信任,和给予他的权利,再加上幕辰的神力最终称霸于天下!
可是,就算现在幕辰在手,不知如何使用也只是枉然。
幕辰乃是神物,自始至终由历任大巫师掌管,滇国上下部族之内也仅有大巫师一人知晓使用方法,倘若仅得幕辰,而无大巫师辅以操作,那么他所有的野心都是虚妄。考虑了许久,阿阑珊只能回到献王身边,将幕辰与大巫师一齐奉上,再伺良机,谋定而后动。
得到幕辰后,献王大喜。他努力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从銮座上起来,摇晃着步伐走到跪在地上的大巫师面前。
“神巫!快快告诉寡人,幕辰应该如何使用?寡人如何才能使得肉身不死啊?”献王双目圆瞪,苍白的脸上双眼通红,双手近乎颤抖地将幕辰伸到巫师面前,语毕轻咳两声,缓下呼吸。而此时巫师依然神志不清,浑身颤抖着仰头,眼神茫然而慌乱地望着献王,可当他看到幕辰,整个人剧烈地一抖,突然扑身上前就要抢夺幕辰。献王被巫师忽然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紧紧将幕辰抱进怀里,同时下令手下擒住巫师,随即捂住胸口一阵剧烈咳嗽。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大巫师行为更加怪异起来,他扭动着身子直起腰:“存在……它真的存在,哈哈……都得死,你们都得死,哈哈……找到了!她找到了!”大巫师面容狰狞,他看着献王、阿阑珊以及所有的狂笑,似乎他看到了什么,状若疯魔。但转瞬间,他的狰狞之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恐惧地哀求,“先灵……毁灭……我愿当您忠诚的奴仆,不要毁灭,不要,你饶了我吧?!”
大巫师身体内仿佛有两个不同的灵魂相互倾轧,一双手不停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挠,显得痛苦不堪。慌乱之间,在场的人甚至听到他体内传出两种不同的声音,声声诡异而痛苦凄绝,吓得众人步步后退。
“阿阑珊,这是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献王扭头厉声责问。
阿阑珊匆忙下跪,答道:“臣下不知。今日臣下赶到巫师藏匿的庙宇之时,他……已然如此。”
“已然如此!已然如此?”献王重复着阿阑珊的话,急得来回踱步,最后大手一挥,嘶哑着声音对阿阑珊下令道:“寡人不管这些!神巫交给你了,寡人命你不惜一切代价问出幕辰的使用方法,否则拿你是问!”
阿阑珊惶然领命。
献王再次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轰走阿阑珊,随即小心翼翼抱着幕辰走向后殿,他拿出一块丝巾,轻轻擦拭,如获至宝。隔着丝巾,手指描摹出慕辰的形状,他心中一阵狂喜,却又是夹杂着种种难以言说的恐慌,要知道他的未来尽在这幕辰中,而他现下却不知该如何使用它,这就是让他眼睁睁看着长生不老就在眼前,却无法触及,实在叫他愤懑不甘。不知是不是他的情绪影响了手中幕辰,猛然间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凉意从指尖攀爬上他的皮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渗透他整个身体,将他包裹其中,再猛地逸散开去。献王微怔,不过片刻他回神,恍然发现身边器物全都结上了一层薄霜,隐隐透着寒气。他不禁暗自叹道:难道这就是幕辰辰的神迹,这东西的确是个宝物啊!
卿泉一手里擦拭着已经功成名就的供春壶王,一股股轻柔的风从后海的湖面上吹进了屋子。玉颜花儿在海风中摇曳。拭壶不只是为了洁净,茶巾也不仅是一种工具;每一次揩抹,都像是对壶习惯性的爱抚,隔着柔和的茶巾,经由与紫砂壶肌肤相亲的沟通,人与壶融为一体,你中有她,她中有你。在与老壶亲融的过程中,卿泉一能细致感受每个壶的气息,用心去体会她适合何种茶叶;好壶不事二茶,茶壶和茶叶也懂得从一而终,只有找准老壶的气息,才能冲泡出最贴心的茶。
忽然卿泉一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好像一股不知从哪而来的凉意。
灌进了他的衣服。他皱了皱眉,不觉动了动肩膀,顺手拽紧了衣领,可就在他重低下头准备继续擦拭供春壶的时候,恍然发现供春壶身上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而他放在旁边的装了半杯茶水的杯子外已经结了一层冰。
卿泉一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自他从云南回来之后,身边总发生些不能解释的奇怪现象。原先他还很震惊害怕,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他也渐渐习惯了,且隐约觉得,这些奇怪现象是想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一些秘密,只是现在的他还不能理解。于是他稍稍停顿了两秒,随即继续手下的动作。
成了习惯的东西,不是一时一月就能断的。这些都是父亲教的,卿泉一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他不记得是自己几岁的时候起,父亲就常常外出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树木,有的是茶叶、有的应该不是,然后他好像一个科研工作者一样把它们分类、用标签标识、有的炒制烘干、有的打碎、制作了许许多多的茶,每一种茶的茶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瓶子。他常常数着父亲的茶瓶,带着童音俏皮地念出声来。
“白茶、绿茶、黄茶、红茶、乌龙茶、黑茶……爸爸,怎么还有黑茶啊?真难看。”
“泉儿,你别看这茶黑,这可是最醇最香的茶,而且放的时间越长,越有味道,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泉儿,你说这茶,是不是宝贝啊?”父亲耐心地向卿泉一解释。
“爸爸,黑茶那么好,您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别的茶呢?”
“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黑茶,有喜欢黑茶的,自然也有喜欢白茶、绿茶的。”
“都是从茶树上摘的叶子,也看不出它们有什么不一样啊,为什么做成茶叶就变了呢?”
“茶是一门功夫,来自同一棵茶树的叶子可以调制出千变万化的香;同一杯茶由不同的人来沏,味道差距也会很大。你知道为什么吗?”
卿泉一当时年少,听得迷糊,只知道摇头。
“因为每个人与水和茶的感情,对时间、空气、环境的领悟都不一样;业力也就不一样。别小看眼前这小小的茶杯……是一种沟通天地的生命哦。”
“我听不懂,但是我就喜欢喝……爸爸沏的茶。”
“小孩喝茶容易缺钙!”父亲笑了。
这是卿泉一六岁时的记忆……
静静坐在窗前,远处西后海的湖面泛起暖暖的波光,卿泉一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的父亲在和自己说话。
“手要拿稳杯子,出水的时候不要着急,拇指和中指夹紧杯沿!这是沏功夫茶的基本功,不要怕烫手,要反复练习!”
“普洱的取茶方法要沿着整茶的压制纹路取,不要硬掰下来,否则再好的陈茶也会让你毁掉了。摇茶的时候要听声,把握手上的劲道,轻了摇不开;重了,杯中的茶就全摇成了碎末,都成‘高沫’了!还喝个屁啊!”
那是父亲在卿泉一少年时训练他基本茶艺的种种指点,那会儿的日子很苦,就像很多的小孩学习钢琴课一样,他每天都要练习各种茶艺的技巧,有时候还要挨打。
年龄稍微大一些,13岁的时候,父亲在喝功夫茶的茶台上给他上课,教他如何快速而标准地摆放茶具。
“用竹夹子夹茶的时候力量一定要适度,上等的茶叶是一片片炒制出来的。前面的工人为了茶叶的品相和美感费了很大的劲。到你手里都给夹碎了,你不觉得丢人吗?”
“注意自己手的形态,拿瓷杯的手形和拿紫砂角杯子的手形是不一样的,沏茶的主人和客人的手形也应该有区别的。男人和女人也是有别的,敬茶和品茶的坐姿是不一样的,这是作为茶人的基本礼仪。跟你讲了多少遍了,永远毛毛躁躁的。”
卿泉一被父亲蒙着双眼,像打坐的姿态一样练习静心,眼前是一片美丽的湖水,湖水的边上放着几个红木做的小圆台子,台子的精美青花瓷盘上放着不同种类的茶叶。
父亲说,一定要学会守神静气,只有心真正静下来,你的嗅觉、听觉和味觉的潜能才能真正被激发。想起被父亲折磨练习茶艺的那些苦日子,现在似乎变成了难得的美好回忆。父亲的严厉、父亲的教诲、父亲的关爱,点点滴滴映射在卿泉一的眼里。他的眼角不觉中,湿润了……
回忆有美好的,但也有一些让人难以承受的。父亲失踪之前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他总是抱着这把供春壶,卿泉一说的什么他都听不到,像走火入魔了一样默默念着一些零星碎语。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他们各执一词,奋力的争吵着。
父亲疯癫的那段时间已经不再关心茶的问题了,对于卿茶世家的生意更是颠三倒四,他一天天的把自己关在书房研究历史学、宗教学、量子物理学、天体学、符号学等等。而且极度狂妄自大,自称修茶到了入仙的瓶颈、言语间全是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他一会儿跟卿泉一谈科学、一会儿谈宗教、一会儿谈哲学,然后又会跳到神学里慨叹人生的不死之谜。
身边亲近的人都觉得他疯了,但卿泉一还是坚持他能好转过来。有一天卿泉一去书房看他,那时他已经有3个星期没有出过屋子了,那年茗战大会的茶王应该已经由陈元庆取代,卿泉一只是想问问他是否还有兴趣去看看。当卿泉一进门时,他发现父亲好像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拿着镜子对着阳光晃动。镜子中反射出来的影子打在了卿泉一的脸上。父亲却蹲在地上憨憨的笑。
“爸,你在干什么呢?”
“嗯?我在看着镜子中的光打在你脸上的形状呢?很有意思,你没看到吗?”
“我,我看到了,可是爸,您弄它干嘛啊?”
“嘘……”卿泽远神秘兮兮的做了一个手势,“儿子,那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所有宗教、科学、哲学、社会学不能解释的问题在这个镜子里都能够找到答案?”
“什么答案?”
“时间、空间、意识、灵魂、生与死的答案!成为神的答案!”卿泽远颤抖的瘦弱的身体慢慢走向了卿泉一,他的两只眼睛冒着幽幽的绿光,“儿子,每一面镜子就好像每一个人的身体,它反射在另一面镜子里面的每一个光斑就好像人的意识,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它叫做灵魂。但多数人的意识是通过自己身体当下的感受认知的。比如说你的身体挨饿、受冻了,你的意识就会觉得痛苦;你的身体吃饱、穿暖、挣到钱了,你的意识就会觉得幸福;你的身体受到威胁了伤害了,你的意识就会觉得恐惧。你的身体死了,意识也就随之而消失了……但是真相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您说的真相是什么?我听不懂。”
“身体和意识(灵魂)是两层皮,他们其实都是独立存在的。人的身体会被时间控制,它会老化、死去。但是人的意识(灵魂)不会被时间和空间所控制。因为意识是非物质的,对于意识来讲,时间和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整体。这就是尖端科学上常说的‘平行空间’的观念,当然他们研究的方向错了!”
卿泉一曾经听父亲提到的平行空间的概念。它的理论依据来源于量子物理学概念。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粒子,会相互干涉对方的行为模式,即使一个在南极、另一个在北极。比方说粒子A和粒子B吧。人类对于粒子A发射或者进行人工干扰的时候粒子B也会感知到,并且产生关联的反应。但是现在的科学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在这个理论基础上产生了平行空间的学说。如果把粒子A定义为一个A地球。那么在另一个宇宙里也同样会有一个B地球与之想对应。他们平行存在于空间中。但是这些仅仅是科学家的猜想而已。自己的父亲竟然敢于蔑视所有的科学理论。
卿泽远好像看到了儿子的所思所想,他把自己手里的镜子放在桌上继续说:“我就拿眼前的这面镜子给你举例吧。当我在你眼前摆放100个镜面,并且同时给每一面镜子投射同一个光线,你会看到在每一面镜子上反射的光斑的形状都不相同。因为镜面的大小、方向、折射的角度都有所不同。这时候如果我们把第一个镜面的光线稍微挪动一下的话,那么100个镜面中的光影的形状都会有所变化,这就是平行空间的理论核心。镜面上的光斑就是那两个不相关联的粒子,而镜子与镜子间相互连接的光柱由于环境太亮的(科学技术有限)人们根本看不到的。但是其实它们本来就是一个整体。现在的科学只是知道研究物质,主要原因是因为人类是以物质形式存在的,但是物质并非这个世界的全部,它只占这个世界构成的不到24%。至少有70%的东西是以非物质的形式存在的,只是人类看不见罢了!”
“爸!您总是说一些虚幻的东西,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今年的茗战大会您还出席吗?您已经很多年都不在茶人界露面了,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儿子,在你们的眼里只有名和利所构成的物质世界。但我说的这些要比你看到得重要的多。”卿泽远不无遗憾的叹息道“你记住,那100面镜子都是你,过去的你、过去的你的分支;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未来的你的分支其实都是同时存在的。重要的是所有存在的你的意识(灵魂)是可以相互投射的,它就是那个光柱,不被时间和空间所左右。它们本身也是一体的,意识存在于存在中!只是有些人可以看到、有些人可以梦到、更有些人能够感觉到。你们肯定是觉得我是个疯子,但是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不存在精神病的分裂者,或者多重人格的分裂者。他们其实都是能够感觉到那个光柱的镜子。你要是有一天能够听懂我的话就没有不能够理解的事情,你是过去、也是现在、也是未来。你的意识可以看到过去、可以分析现在、也可以预见未来。你可以通过修茶让自己的意识足够强大,它可以让你决定一切,让你的意识随心所欲,你可以遨游其中……”
“爸,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些古怪的想法?你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你原来也不是这么教我修茶的啊!”卿泉一终于忍不住了,他打断了父亲的胡话,“我觉得你考虑这些事情都很荒唐,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没有丝毫的关系啊!自从有了那个供春壶,您的行为就越来越古怪了!说真话,我挺恨那个供春壶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供春,更不了解他的紫砂壶!嗨,你怎么可能站在人的思维里去感悟茶神的思想!正是这个供春壶让我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到的答案,也正是它让我的意识真正随心所欲了。在低落的时候我可以开心;在得意的时候我可以悲伤;我甚至可以看到每一面镜子里面的光影,追寻那道光柱寻找最终的答案!成神、不死的答案!哈哈……哈哈……”卿泽远一阵狂笑的望着天上。
再往后的一段时间,父亲的病情不断加重,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还有一些精神分裂的倾向,他经常把自己打扮的稀奇古怪的样子,比如像一个邪恶的巫师在自己屋子里布坛做法,嘴里还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他甚至有时候连卿泉一都认不太清楚。有一天卿泉一看到他在纸上画着什么,图纸的底层似乎还用铅笔随意勾画了看似茶具的东西,那东西样子很奇怪,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卿泉一就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可他好像没有看见卿泉一似的,嘴里继续默念着奇怪的咒语,眼睛微闭,手里的铅笔勾画出这一些古代壁画的图腾。
“爸,是我。”卿泉一忍不住开口唤道。
“是哪一个你?”
“你的儿子!我啊!”
他惊奇地看看卿泉一说:“你,在这里……你!你别靠近我!是我找到了你!养育了你!我对你有恩情,你!你不要再伤害我了!”
“爸,你是怎么了,我……”
卿泉一话没完,就被卿泽远打断,紧接着就见他摇头晃脑,喋喋不休,仿佛已经在瞬间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他念叨着:“宇宙是多维度存在的,时间其实是不存在的,空间是同时存在的,过去、现在、未来它们其实是一个整体。都同时存在于多维的宇宙中。”
“爸!”卿泉一满眼沉痛。
“意识是物质的也是非物质的,它是微观的宇宙,它不被空间和时间限制。那我们的意识来源于哪儿啊?你既是你自己,也不是你自己!你是很多人!哈哈……当然也是他!供春!你是我发现的最大的秘密!”卿泽远说着歪倒在地,兴奋得狂笑不止。
“爸……”看着父亲疯癫样子,卿泉一心痛地低呼道,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别听那帮医生骗你!我没有疯!他们才是疯了呢!”卿泽远突然从地上翻了起来,枯瘦的手抓住卿泉一的手臂,用了十分的力气,攥得死紧,眼睛死盯住卿泉一,“记住,意识和思维早就先行于时间在某个地方等着你呢。并且相互关联,你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同时对你的过去、未来产生影响和变化!这个世界没有发明,只有发现!所谓的发明家、宗教的智者、先贤都是骗子!他们并不比你聪明,他们只是找到了和多维宇宙中思维相遇的方法。他们只是看到了连接镜子的那个光柱!”
“庄子梦蝶中的蝴蝶才是关键,关键是那只蝴蝶啊!……找到了蝴蝶就能看到一切!”
“宝贝!我的宝贝啊,中有你能够告诉他答案,谁也不能夺走那个神器……”
卿泉一心痛地看着父亲,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痴迷抱着手里面的供春壶,嘴里不断嘀咕着“成神”“秘密”“不死”各种奇怪的词语。
此后几天,父亲就再没迈出过书房的门,情绪很不稳定;卿泉一送过去的饭菜茶饮,他动都没动,卿泉一也不敢多问什么。本来打算给他送到精神病院去治疗一段时间。可是没过几天,卿泉一早上再去书房看他,他已经消失了……
卿泉一突然想到了父亲失踪前一些的细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父亲身上露出来的黑斑。尽管卿泉一没有具体见到,可现在想来,和景迈山腹地那群尸骨的黑斑如出一辙。
回忆袭来,卿泉一记起在景迈山禁区中见到的那种黑蝴蝶,还有那些盘踞在尸骨之上的黑赤蝶斑纹。那些如同黑色轮廓包围着红色诡异笑脸的图案,深埋在皮肤之下,吸食着人的血肉,展翅欲飞般蔓延至那些死尸的全身。
而此时,记忆中的黑赤蝶斑纹与他见到父亲身上的黑色斑纹渐渐重合。
卿泉一整个人被巨大的惊异和恐惧包裹,脑海中父亲身上的黑赤蝶斑纹越发清晰,他甚至记得那狰狞诡异的纹路隐藏在父亲高耸的衣领里,蝴蝶的触角颤动着,牵扯父亲脖颈上的经络和血管,仿佛要将他的生命吸食殆尽。
就这样想着,卿泉一呼吸已然不稳,他目光慌乱且痛苦地颤抖着,深深吸进一口气,双手微合捂住自己的口鼻,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片刻后,他恢复冷静,可是心中疑影却莫名放大,他现在可以确定父亲绝对去过景迈山,可是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去哪里?是为了找寻自己的身份出处,是为了寻找供春壶的线索,还是在寻找另一个空间的世界。庄子梦蝶中的蝴蝶又为什么是寻找到问题的关键,父亲到底想跟他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