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替民打官司

太姥爷那时经常说其实鬼怪邪灵都没有人可怕,最可怕的是人,他可以让你欲死不能,又可让你顷刻毙命。

我下面讲太姥爷和人斗的一个故事……

那时在东北每家的田地都是自己开荒垦荒辛辛苦苦多少年才养成的好地,有的是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了那几十亩肥田。

到了国民党当政以后,一切土地都要求办土地执照,当地的老百姓也没有当成什么事情,所以大多数都没有办照。

但是有政策就会有经济利益,有经济利益就会有不顾大众利益的无耻之辈。

说起这个人也是姓刘,但不是和太姥爷同宗。他就在这个上面做起了文章,他也是当地很有名气的一个大地主,人称刘扒皮,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

当地管土地办照的副县长是他的亲侄子。刚开始在侄子的宣传之下给自家的土地办了土地执照,然后暗中打探别人家的地是否办了执照。当得知大多数土地都没办执照的时候,他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便把周围村子没办执照的土地都登记在自己的名下,企图据为己有,其中有不少是别人家开荒养了很多年的地。他的想法是:办完这个土地执照,不管这个土地是你家多少年开的土地,我先办了土地执照,你家这块土地就合理合法是我的,因为我有国民政府颁发的土地执照。一时间相邻几个村子的土地一夜之间,很多都变成了他家的土地了。

拉磨屯的土地包括太姥爷的土地有很多,都让他霸占为己有。拉磨屯的村民没有了土地根本就活不下去,因为当时还没有农民工这个行业,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像失去羽毛的鸟儿,生存都成了大问题。

于是纷纷告到国民政府,政府的答复是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都以土地执照上面登记的内容为准。其实即使是现在的法律也是这样规定的。现在的农村也时常有这样的纠纷,中国人的历史好象永远为了土地斗争着……

拉磨屯的百姓就这样纷纷败下阵来,因为刘扒皮的亲侄子是主管的副县长,他家又花上了很多钱,加上国民政府的腐败,官司当然不会有赢的希望。

这事让太姥爷也很挠头,因为这并不是和神鬼打交道,而是和恶人打上了交道。据说太姥爷的一生感觉最不怕的是厉鬼,感觉最难对付的却是恶人。

拉磨屯的乡亲们却又纷纷自发聚集到了太姥爷家,本来太姥爷自己家被刘扒皮霸去的地都想放弃了,这个刘扒皮可能也是投鼠忌器,霸太姥爷家的地相对要少一些,太姥爷只想自认倒霉了。

拉磨屯的乡亲们把太姥爷当成了最后的希望,在太姥爷家跪成了一片,太姥爷可能也是感动了,毕竟是人不亲土亲的乡亲,太姥爷在联名状子上第一个签了“刘易彰”这个名字,开始了他为期三个月的告状历程……

太姥爷究竟上了多少年私塾,连我的姥爷都不知道,但是他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笔字。每年进了腊月,他家的屋里屋外就排满了人,求他帮忙写副对联,他写的对联往往隐藏着一些这个家庭一年的运程。有个拉磨屯的老人,告诉我一副曾经给他们家写的对联——上联是“增人增口增车马”下联是“喜眉喜眼喜事多”,结果他们家那年正好生了个男孩也就是和我讲诉这个老人的弟弟,年底的时候,又置办了一挂马车,好事接二连三的。

所以太姥爷对于写个状子打个官司自然是不在话下。

拉磨屯公推太姥爷去打这场官司,还召集乡亲们凑了不少钱,打算给太姥爷带去,他们的意思是打点一下政府里的官员。还找了几个屯子里比较能说会道的陪同,却都被太姥爷拒绝了。

太姥爷说,带上钱太麻烦,去那么多人也没有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他只骑了那头毛驴,带上状纸就去了县城。

据说那次太姥爷就连自己也没有带上一文钱,家里人嘱咐他带些钱去,临行前太姥爷只是说了一句话:“刘扒皮已经花了大把的银子了,咱们和人家比钱比权都比不了,我这个破老头只能和他比比人了。”

太姥爷到了县城以后,没有着急去衙门递状子,却在县城的一条街上摆起了卦摊,什么六爻,看风水,批八字这些东西。没有几天太姥爷的生意就火了起来,倒是赚了一点钱。给谁家算个命又看个宅子什么的,多数还管吃饭,又管住宿,同时他也掌握了很多国民政府打官司的情况。

太姥爷把县城的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的时候,把状子递到了相当于现在法院的一个地方,递上以后谁也没有正眼看这个穷老头一眼,只是让他等着听消息。太姥爷也没有多说递上状子就走了。以后每天去那里报道一下,咨询这个官司的情况,但是就是没有人爱搭理他。

其实自古如此,穷人打官司是难上加难的,中国有句老话“冤死不告状”,这句话也可以适用于任何时代。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关心这个案子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原来找太姥爷算卦、看宅子的,其中有很多在政府里本身就是有权有势的人,有时就问问这个案子,而接这个案子的部门本来想往后拖拖,因为拖的时间越长那个刘扒皮送的钱就越多。本来打算也收些太姥爷的钱,但是看太姥爷的寒酸样,也就没有了那些念头。

而他们感觉到有了压力以后,就又经常从刘扒皮要钱,说是打点一下其他的部门,时间长了刘扒皮也受不了了。因为当时的官员很贪,他的侄子虽然是个副县长,但也只是个分管土地的副县长,权力也比较有限。

这个刘扒皮每天要盯在县城里,既要住高级的旅店,又要花钱给政府的贪官们,每天患得患失、心力交瘁。而太姥爷一文钱也不用花就是悠哉、游哉的每天给这家看看宅子那家算算卦的,此消彼涨中刘扒皮自然是急得不行。

狗急了还要跳墙呢,刘扒皮自然也不甘心坐以待毙,就想了个办法,如果把太姥爷的卦摊给踢掉,他的官司就好办了。

这一天太姥爷的卦摊来了几个警察,其中有个警察上来就先把卦摊给掀翻了,说道:“你这个老头算卦骗钱已经有人举报你了。”太姥爷倒也没有着急,笑着说:“我算卦从来都是准确无误,怎么能说骗钱呢?”这时大街上围上来好多人。那个警察说:“那好,今天你就给我算算,如果准了,你就接着算;如果不准,就别怪我今天不客气了。”

太姥爷说道:“那请吧,你想算什么事情呢?”边说着太姥爷边把刚才警察掀翻的卦摊淡定的重新铺了起来。

那个警察说:“我先问问你,你看我有几个兄弟?”

太姥爷拿出了三枚铜钱说:“你先摇六次吧。”

警察摇了六次铜钱以后,卦就排出来了。

太姥爷看着卦象非常有把握的说道:“一共加上你有四个兄弟,你是行三。”

警察说:“你说的不对,我们一共就兄弟三个。”

说着就拉着太姥爷,要把太姥爷带走。

太姥爷还是没有着急,微笑着说:“你可能忘记了吧?你上面还有个二哥,被你的父母从小就送给了你一个本家的叔叔了。”

警察听了这句话以后,好象浑身打了个冷颤,突然就软了下来,傻傻的站立到了那里。

这时另一个警察也上来了,说道:“你给我也算一卦,我的老婆跑了三个月了。你看看跑到哪里去了?”

说着他拿起铜钱,摇起卦来。卦象出来以后,太姥爷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此卦是‘山艮之卦’没有一点动象,你的老婆不但没有跑,而且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县城呢。”

那个警察怒道:“跑了就是跑了。”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动作,要把太姥爷带走什么的。

这时太姥爷也没有理会他,仔细看着卦象,突然说道:“今天是阴历初三,阴历初十的时候,你将会披麻带孝。如果到了那天,你不披麻带孝的话,我情愿你们把我带走。”

“初十的早晨,我在这里等着你。今天这么多人都在场,我是本县城拉磨屯的刘易彰,本月阴历初十我在这里恭候。”

那警察一时下不来台,嘴里还是有些硬,说道:“好的,到了阴历初十我再来找你。只要你是本县的,我还不怕找不到你。就让你再多骗几天钱。”说完几个人就讪讪地走了。

阴历初十的那天早晨,太姥爷真的早早就在先前打赌的地儿支起了卦摊。经常来看太姥爷算卦的好事的人,就劝太姥爷说:“今天你就赶紧走吧,要不然今天你该大祸临头了。”

太姥爷还是不急不慌的坐在那里微笑着。

没有多大一会儿,一个披重孝的人匆匆的来到了太姥爷面前,跪下就磕了三个头。大家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天算卦的警察嘛。

太姥爷赶紧起来扶起这个人,说道:“快起来,是不是你的母亲过世了?”

那个人说:“被您说中了,我是来请您帮助料理后事的,上次的事情我给您赔礼了。”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说到这里我想解释一下,早年间在东北家里如果有老人去世,晚辈去和亲朋好友报丧的时候,都是见面不说话,先跪下磕头,然后再报丧事。即使在我小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规矩。

那天开始,太姥爷帮助这个警察家料理了三天的后事:主持丧事仪式,帮选阴宅等等。其实那个警察的母亲病重也是好长时间了,太姥爷也是去了以后才知道的。他的老婆是个很孝顺的儿媳,婆婆病重期间一直守在婆婆身边。

太姥爷得了一笔较丰厚的赏钱,刘扒皮找警察踢太姥爷卦摊的计划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