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渐离

  • 七十列传
  • 墨九9
  • 2310字
  • 2021-05-14 07:26:45

荆轲的朋友当然很多,但是真正知己、生死相与的只有高渐离和狗屠。

荆轲是在游历到燕国时,认识他们俩的。狗屠在市场上杀狗为生,没有留下名字,就以职业为名;高渐离有名有姓,是当时有名的音乐家,当然,那个时候,音乐家也算不上什么高大上的职业,他能留下名字,实际上与以后他刺杀始皇帝有关。

高渐离十分善于击筑。筑这种乐器,早就失传了。据考证,是个弦乐器,类似于古筝,面板上有木柱,木柱系有弦,演奏的时候,击弦发声。这样的声音,想必是高亢坚硬、慷慨激昂的。

荆轲认识了高渐离和狗屠之后,相见恨晚,每日里在狗屠那里,吃酒聊天,击筑高歌。说起天下大势,想到自己壮志难酬,往往就痛饮狂歌,旁若无人。市场上的人习以为常,也不当回事。

几百年后,有位叫左思的诗人,也堪称是荆轲他们的知己,他每当想起这个场景,就如同也在现场,慷慨激昂到不能自己。终于有一天,大醉之余,他大笔挥毫,写下了一首诗,流传千古。诗云::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

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

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本来,荆轲他们都可以无声无息地过完自己普通的一生,或者,在几十年之后的乱世当中,再起风云。然而,历史自有自己的安排。荆轲被田光推荐至太子丹处,委以重任,走上他注定要光耀千古的路。

真心的朋友,并不希求对方飞黄腾达后近水楼台,也不会盘算对方的身价而看单点菜。他们只是能够在情感上,达到水乳交融的境地,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契合。这个契合,没有功利之心,没有贵贱之别。他们只是想在一起,一起开心,一起悲伤。

所以,但荆轲说了自己的刺秦计划时,高渐离和狗屠非常不赞成。但是,荆轲既然决定要做,做为知己和朋友,否定的话,他们谁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问荆轲,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荆轲想了想,说是有位朋友盖聂,是当世第一剑法大师,若能请他过来,一起去执行刺秦计划,把握就大多了。只是他远在榆次,往返需时甚久。狗屠认识盖聂,当即就收拾衣物出门了,说我去把他请来,叮嘱荆轲,自己没有回来之前,一定不要贸然行事。现在,荆轲和狗屠都不知道,此次分别,就是永别了。

后来,荆轲刺秦失败,秦王震怒,广发搜捕令,所有与此事件有关的人物,统统抓起来砍头。这个搜捕令一直延续到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太子丹的门客,荆轲的好友几乎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高渐离早早地就已经就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当始皇帝登基时,他正好躲在宋子这个地方,在别人家做奴仆。

高渐离做奴仆也做得规规矩矩,主人对他很好。有一天,主人家宴请宾客,请人击筑。作为当世第一击筑大师,高渐离在旁边凝神静听,忍不住就大加点评,说这里的这个音打的好,那里的落点偏了。他在那里自言自语,旁边的人就跑去告诉主人,说咱家的那个仆人好像懂击筑,在那里说好说坏呢。主人很惊奇,就请高渐离来演奏一曲。高渐离也不谦让,坐到堂上,击筑高歌。世间最顶尖的击筑高手表演,自然是满座喝彩声雷动。主人便赏赐酒肉给高渐离。

高渐离这个时候,突然就不想再躲藏下去了。他退下去,找到自己的衣服穿起来,拿出自己的筑,再次来到堂上,说,我再给大家演奏一曲吧。说罢,旁若无人地坐下,畅快淋漓地击筑高歌,倾泻着自己这几年对荆轲的思念之情。

在击筑过程中,心中的那个盘旋了几千个日夜的念头慢慢地浮上心头,渐渐地凝聚成形,渐渐地成长起来,渐渐地充斥他的全部心神,成为他这个世界上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因此,筑音歌声愈发高昂、铿锵、悲壮。

这场演奏,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动的涕泪齐下。第二天开始,宋子城中各大家族,都请高渐离去做客演奏,高渐离全部应允。每次演奏高渐离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才华,很快,高渐离就名声远播,以至于秦始皇都知道了。

始皇帝召见高渐离,大殿之上,有人当下就惊叹,对始皇帝说,这是高渐离呐,荆轲最好的朋友,应该把他抓起来杀掉。可是始皇帝十分喜欢听高渐离击筑,犹豫半晌,特别赦免了他。让高渐离做自己的私人音乐家。

为了安全,负责始皇帝安全的官员们把高渐离的眼睛拿石灰弄瞎,养在宫中,专门为始皇帝击筑听。

始皇帝时不时过来听高渐离击筑,每次听完,都要赞叹半天,喜欢得不得了。慢慢地,他和高渐离感情越来越亲近,在高渐离面前也不像开始那般戒备森严了。始皇帝那个时候,似乎已经忘了高渐离是荆轲的朋友,把他当做是自己的知己和友人了。于是,始皇帝每日政务之余,都要来到高渐离这里,说些话,听听筑,有时候,还会应着筑音,高歌一番。

始皇帝的青睐,并没有感化高渐离。终于有一天,高渐离等始皇帝又一次在身边的时候,突然持筑扑了上去,拉开几根筑的弦,想要勒死他。当然,作为一个瞎子,这一下扑杀肯定失败了。

始皇帝又是震怒又是伤心,问他为什么这样做。高渐离微笑着说,荆轲几年前要做的事情,没有成功,我今天接着去做。虽然也没有成功,但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

始皇帝黯然神伤,他沉吟许久,方才下令杀了高渐离。从此之后,始皇帝再也不接近诸侯国的人了。

出去寻找盖聂的狗屠,他与荆轲分别后,几乎不眠不休,奔往榆次。不料,盖聂出去访友,不在家。狗屠无奈,追踪盖聂的踪迹,拼命去寻他,终于在楚国,遇到了盖聂。盖聂听了此事,叹气道,这么久的时间,估计已经来不及了。虽然如此,他还是与狗屠一起赶回燕国。

在半道上,他们已经听到了荆轲行刺秦王被杀的消息,同时也看到了秦王发布的搜捕令。狗屠与盖聂两人默然不语,痛饮了一场。分手之际,盖聂问狗屠,日后如何打算,狗屠笑了笑,说荆轲要做的事,没有做到,我接着去做,否则,我再见了他,说什么好呢!盖聂叹了口气,两人就此分别。

十几年后,始皇帝沙丘归天,天下逐鹿。无数英雄人物中,有位将军,无名无姓,与秦军厮杀,悍不可挡。他手下的士兵,呼其“蒲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