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很招老师烦心的,是两个长成流里流气样儿的男孩。他们俩精力的旺盛没地方释放,总是招猫逗狗撩弄事情。俩人看谁不顺眼或者谁惹他们不开心就整谁,他们向同学显摆,自己是跟着外面的人混社会的,意思是不好惹。搞得班上同学都怕他俩,尽量躲着他俩,挨了欺侮不敢吭声。有一回,他俩中午喝了酒来上课,酒气很浓,贾老师讲一句,就接一句“听不懂!”贾老师再讲一句,又接“听不见!”气得贾老师挥手要拍他俩,他俩竟梗着脖子两眼向上一瞪,贾老师又缓缓地把手放下,同学们才发现,连老师也不敢惹他们。
这两人男孩,一个叫董华庆,一个叫刘续金。董华庆个子稍高,是领头的,刘续金肚子圆鼓鼓地,是跟班的,董华庆不挑头他也没胆子闹。
四年级下学期以后,董华庆和胖子刘续金的性子越来越躁,长方形的大教室像只蝈蝈笼,根本放不下他俩,那浑身难受劲儿。一节课的时间,俩人像是屁股下面坐着几百颗钉子一样,拧来扭去,片刻坐不稳。数学老师刚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出一个二次代数式,董华庆就从座位里钻出来,挨个骚扰前排的人,抽作业,偷看日记,拆课本皮,翻铅笔盒。没有人敢说他,有男生笑了一下,董华庆冲他一瞪眼,拳头挥两下,那男生便马上收起嘴脸。平时最爱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女班长,假装没看见满地乱窜的董华庆。张平平的邻居季鹏是学习委员,他也目不斜视地继续埋头作笔记。看见数学老师快写完,董华庆“嗖”地跑回座位坐下,等着再找机会,这时,年级组长进来把数学老师叫走,这下董华庆可是被完全放活,
直到毕业,他们俩都是班里的小霸王,是不少同学的噩梦,胆小的看见他们紧张地不敢说话,躲着他们走,只有“瘦猴”有本事讨好他俩。“瘦猴”瘦得脸上就剩两个黑眼窝,皮包着骨头,两腮的肉紧缩回去,显得嘴很尖,别的五官都不突出,胳膊腿都细长,很像动物园的假山上被关了十几年的老猴子。其实“瘦猴”跟所有人的关系都不错,但跟他俩相处时表现得更殷勤。
不过,这两个浑不讲理的小混混对平平倒也算是客气,平平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但至少她从没害怕过他俩。张平平对他们的性格很好奇,尤其是带头的董庆华。她跟董华庆的座位挨着,趁他心情好的时候,张平平说:“干吗一定要别人怕你们?我们一起玩不好吗?有那么多好玩的,跳皮筋,打沙包。下回,跟我们一起打沙包好不?别搞那些欺侮人的事情行不行?”前几句话他还在听,最后那话一出他的脸瞬间变色。“闭嘴哇你!管逑爷的了!”张平平气恼地说:“我要是再跟你多说一句话,就是脑袋里长大白蛆了!”
张平平依旧觉得他俩应该受到改造。她邀请他们参加各种新鲜游戏,像个布道者一样,眉飞色舞地给董庆华讲自己从书中看到的好玩故事,从二舅那里听来的老典故,他有耐心的时候倒是不闹腾,可明显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只是来回拨弄他那变形的旧铅笔盒。那铅笔盒里即没笔也没橡皮,只有一把折叠削笔刀,外壳被摔得坑坑洼洼,漆也花了,没有好看的明星贴纸在上面。“真是对牛弹琴哪,这人怎么这么顽固呢?他肯定不是我的钟子期。”张平平无奈地想。
董华庆对柔软温情的话像是免疫的,听着的时候面无表情,压根不想听到脑子里。看样子,光凭说教是不可能改变他的,但一定有办法,可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啊?跟哪个故事里的人能对上呢?张平平渐渐总结出来,他好像是不会跟同龄人玩耍,也不爱听好话,但批评的话又很容易刺激他,整天手脚闲不住,性情玩劣不受制约,发起狠来似乎什么都不怕,还真是不好对付。猛然间,他让张平平想起杨二姊家养的那只大黑狗,它从几个月大就被拴着,有人想往前凑合跟它亲热亲热,它会趁机扑上来咬你,已经咬伤过几个人。它不喜欢亲热或者分不清楚亲热和危险,一律选择出击来保护自己。越是这样,杨二姊就越怕它再惹出事,索性用铁链拴它一辈子。难道问题出在他成长的时候?
张平平决定,以后晚点来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