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云辉工作起来专注又较真,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事事拼尽全力。牛先生唯一一次让张平平感觉华而不实,就是他当初发的那几条短信,想想还真是玄乎,当时差点删掉他。牛云辉的研发团队由各大院校的精英人才构成,他们的工作很出成果,一系列前沿药物顺利完成临床验证,正式投产后,收获的经济效益很不错。刚过不惑的牛云辉,精力充沛而干劲十足,他为自己规划好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奋斗目标,其中包括,成立自己的公司,大张旗鼓地做番事业。
“啊,我好脑袋好累啊,又胀又疼,咱们放个大假让它休息休息吧?”书桌前的张平平把纱网椅背向后一仰,将头赖在牛云辉厚实的小腹上撒娇。她做梦也没想到,从小顽皮捣蛋的自己,竟然在多年以后,做起这些舞文弄墨的斯文活儿,还一发不可收拾。
“你那脑袋瓜子,什么时候消停过,一天就能过一遍上下五千年,它也会累?”
“当然会累!唉,你看呐,如果说脑回路像电路的话,那像我这样强健发达的脑袋电阻就小,电阻小电流通过时,发热就多,物理知识,还记得吧?发热多就烧脑啊,烧脑当然不好受,我都快烧成热得快啦。”
“什么事情到你的嘴里都不一样,那您好好歇歇吧,这么好的脑袋瓜,别一下烧糊,往后用啥?”
“咦,你怎么最近老是捂着肚子?难道你也要怀孕?”
“可能晚饭时冲着空调,吹着了吧,我弄点热姜汤喝。”
“那我们啥时候休假嘛?”
“我这正忙在节骨眼儿上,上一期临床实验马上出结果,下一期的相应准备工作也要启动,怕是离不开啊。”
“那万一把我累病了呢!学校马上要放假,你也把年假合在一起吧,陪我好好转一大圈,换换脑子啊,好不好嘛?”平平知道云辉不会马上就答应她,要多磨几次才行。
上海的寒暑天气不比南京逊色,烦闷的夏日让人茶饭不思,难以入眠,每逢这时张平平便思念起故乡那久违的夜风清爽和星空朗朗。晚上十点一多,张平平刚冲完凉,睡意全无地躺着翻书。疲惫的牛先生加完班返回家中,神情颓丧,像被霜打过的秧苗,敏感的张平平立刻察觉到他的反常情绪。
“出什么事情了?”
“哎……”他先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么?我同宿舍的师兄,睡我对面的安徽人马明星,没了!”
“没了?你是说他……”
“半夜三点多,猝死在家里头,老婆第二天才发现,当天晚上他赶报告呢,听说连熬一个星期的夜。他老婆没工作,这下对她打击很大……”马明星是个很实诚的人,言语不多,张平平能想到他工作起来一定不会偷奸取巧,可也不能不要命啊。马明星毕业后考到黄浦区政府做公务员,他上研究生之前结的婚,妻子是农村老家的,书只念到高中,来上海后一直没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
“天哪,才四十出头啊,正是做事情的时候,又是家里的顶梁柱,愁人哪。”
“空调温度打这么低干吗,对身体不好!夏天嘛,该出汗就出点汗,要学会保养身体呀,老是让我说你,我们这个年龄很脆弱!”牛先生数落张平平。
“他留下钱了吗?不行捐点款吧,大概凑齐孩子成人前的费用?”
“嗯,班里的同学已经在张罗了,到时候我跟唐玉刚给送过去。”
几日后,牛云辉唐玉刚一行去安徽蚌埠祭奠他们的同学,把同学们捐的二十万送到马明星老婆手上,嘱咐她好好替师兄把孩子带大。马明星去世突然,上海操办后事手续繁琐,丧葬费用高,老婆的娘家人便把他的骨灰运回老家坟地安葬。在蚌埠的时候天气一直灰蒙蒙的,送葬那天,哩哩啦啦地下起细雨,唐玉刚牛云辉说“这是老天爷在送他吧。”
因马明星的事情,牛云辉向公司请了几天假,本来打算休的长假只能推迟。
牛云辉去蚌埠的时候,冯晓静带着儿子来陪张平平。她毕业后嫁给追求她十多年的高中同学大罗,现在很幸福,她说被人爱比爱别人轻松多了。
“我问过大罗,你等我那么多年,怎么知道就能等上呢?你猜他怎么说?”幸福的婚姻把四十岁的晓静滋润得更加妩媚而充满活力。
“他说,‘我的人生态度很奇怪,像是活过好几遍似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强求,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我不知道能不能等上你,我只是想,有我就好好接着,没有就算了,反正不凑合。’”
“嗯,一个有意思的人,很适合你!”
经过十多年的拼搏,当年的从小黑屋走出去的两个外乡女孩,都在上海扎下根,经营起各自的家庭和事业,但平平与晓静并没有懈怠,仍然在各自的方向上继续努力。大罗为了晓静,辞掉在老家体制内的工作,到上海一家民营科技公司任职,晓静已经是一家外企的中层,平平相信,她肯定会更加出色。
三天后,牛云辉从蚌埠返回来,师兄的意外对他影响很大,张平平觉察到,这位外表坚强的男人,内心有不堪一击的脆弱,她想,过些时间他应该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