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禀叶离世,余疏行不过是十一二的少年,虽是顾禀叶的传人,庄主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年龄太小,稚嫩的脊梁骨撑不起临江山庄千钧的重负。
因此,在余疏行还未到达十五岁前,临江山庄一直都是由余庆代掌,直到余疏行年满十五岁,认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后,提出了要亲手执掌临江山庄,先开始庄子里的暗影都是不同意的,说到底也只是看余疏行还是个未及冠的稚子,让这么一个十五岁的稚子执掌临江,恐难放大任。
然而余疏行不论他们说什么,坚持着都要执掌临江,没办法,谁让余疏行是顾禀叶你继承人呢?他们对谁无礼都不可以对继承人无礼,不然就是悖逆先主,众暗影无奈只能答应,力排众议之下执掌权才从余庆手中转到他手中。
刚开始众暗影都忧心忡忡的怕余疏行把庄子里管理得乱七八糟、鸡飞狗跳,结果出乎意料你是,余疏行不仅没有按照他们所想,反而把临江山庄治理得井然有序,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直到余疏行十八岁时,第一步就抬脚踏进了江湖中,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这位年轻的临江山庄庄主,一进江湖就把当初围攻他师父顾禀叶、虎视眈眈临江山庄的几个大小宗门杀了个干净,而是全过程眼睛都不眨一下。
十八岁的少年,谈吐举止风雅隽逸,看似两袖清风俊美无双,一举一动皆是礼仪教养上上品,但耳边却听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他把内心冰冷的杀伐气深深装在了心里,不易近人得与世隔离,而那些人也对他十分忌惮,每次都是绕道而行,害怕一个不留意就得罪了这尊杀神,落得死无全尸。
鬼魅绝影的称号由此而来!为的就是警告江湖中人,鬼是会索命的,轻易的靠近百分之百丧命,遇见了就赶紧的跑!这个称号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余疏行头上,让人如避蛇蝎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本人也懒得跟那些江湖中人打交道,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懒得去理会自己被强买强卖的带上了什么称号。哪怕至今他有着剑神的无上荣耀称号,每当一群江湖上提起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提起他鬼魅绝影的称号,不少人都是面色惧变,不敢继续说下去。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余疏行抬手捏了捏眉心,眉心间凝聚疲倦之色,似乎是这个动作就可以把疲倦捏碎,然而效果甚微,他道:“眨眼间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半辈子都放在了临江山庄,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本来因寒症该命丧黄泉,却不曾想夹缝中也能求生,看来这明由天定不过是虚谈。”
放下手臂,余疏行负手而立,雪景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把所有的光吸进去,深沉得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渊,光是站在那里,都有种冷傲孤高的睥睨天下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余疏行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眼,道:“我意已决,你们就不必劝下去了。”
离开他是决定了,三人也知道他的脾性,一时间都沉默了,再不回做任何的劝说。
云晟摇头,道:“算了,属下们咱三相劝,庄主定然是不会再做改变,属下只在此说声,不论庄主走到哪里,临江山庄自然是您的家。”
余疏行眼中泛起一层轻微的涟漪,却并不明显,瞬息之间就恢复平静。
封铭道:“庄主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尽可重启临江令,调动临江暗影,我们自当万死不辞。”
这是身为暗影对主子耿耿衷心,亦是他们对余疏行的恭敬。
余疏行缄默不语,面上平静得不见波澜,好像说什么感天动地的话都不能打动他的心,也不能使他那冷冰冰的嘴角奢侈的勾起一下,实则他心里已经温暖了起来,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很多事情都会默默的藏在心里,即使感情也是如此,心里的那些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三个二十多年以来为自己出生入死属下。
对于他来说,在这里生活的三十多年,这些暗影都可以被称作他的家人,即使平时大家都是对他又敬又怕,但还是打心眼的把他当做自己人,从来没把他当做外人。
光凭这一点,他心里一直都是留着一点温暖的,师父离开了,至少这帮人不会离开自己,至少还有人陪着他。仅仅只是这一点,真的就足够了。
余疏行道:“我知道你们会,但这天大地大道亦大,还有什么能难住我的?”
他话听起来很狂妄自大,但这是事实。
余疏行邪魅的挑眉,傲慢的道:“有劳诸位关心了,我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了,命都从老天爷手里夺了回来,还有什么是能挡住我的脚步的?”
没有。
说罢,余疏行留下三个属下站在原地发愣,自己则大步流星的走向红枫树下。
月如故欲言又止的看他,最后抬手扶额,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道:“你方才的话说的当真是欠打。”
余疏行道:“哦?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对,非常的对。”月如故投向似的看他,道,“谁不知道临江剑神武功出神入化,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厉害的无话可说,但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些吗?”
余疏行道:“我要是说话委婉一点,他们可能就认为我不正常了,”
月如故:“………………”到底是你不正常还是他们不正常?
见他神色忽青忽白,余疏行解释道:“他们都习惯我不容置喙的语气了,我要是说委婉了,反倒是不像我了。”
月如故道:“也是,我这是明知故问多此一举了。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不会是一时兴起吧?
余疏行道:“你看我这像是一时兴起吗?”
月如故干咳两声,道:“不像。”
余疏行道:“我这次没跟他们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打算继续坐着庄主的位子了,你难道不信我吗?”
“这倒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若是离开,临江暗影的势气必定会坠入低谷,到时候江湖那些人岂不是又要盯着?”月如故细心的给他分析其中利害,希望能有效果。
可惜完全是徒劳,余疏行打定主意的事,别说是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一无是处,恐怕大罗金仙下来都要被他执拗死。
“他们不敢,除非想吃我的剑刃,不然逞英雄也是要有个限度的,万一过火了把命丢掉,那就是得不偿失,命都没了还逞什么英雄?”余疏行对他的不懈劝说表示无奈,深深叹了口气,却没有做出让步的意思,道:“我知道你是在为了苏筠那丫头才来劝导我的,不用再劝我了,你也知道我的脾性,心意已决就不容更改,别白费力气了。”
意图被道破,月如故无话可说了,最后剩下的那一丝侥幸也随之散去。想到没法向苏筠交差,他的眉头皱成一团。
余疏行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道:“阿筠那边你不必担心,那丫头懂我,此刻是百般不情愿,等她想清楚了定会接受。”
月如故不耐烦的挥手,表示自己懒得管你们之间的事,越管越头疼,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啥也甭管,倒是一身轻松。
二人回到临江阁,苏筠早已命人上了酒菜,就等着他们回来了。
阁内众人见他两人进来,把手中的酒杯一丢,纷纷齐刷刷的起身行礼:“庄主!”
落座,余疏行看着这群站的整整齐齐的暗影们,淡淡的道:“不必拘谨,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们过年。”
闻言,暗影们心里都是一惊,迟疑的抬头去看坐在余疏行旁边的月如故,想确定一番是不是真的。
月如故缓缓点头,便是余疏行说的是真的,你们可以好好热闹热闹了。
得到印证,众人心里都是一喜,却都没有一个人先坐下,反而都是笔直腰杆的站着,丝毫没落座的意思。
余疏行不解地道:“我都让你们坐下了,你们这又是做甚?”
众人都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都沉默的从桌子上端起酒杯,随即一掀衣摆,停止腰杆的跪下,将近一千暗影,全都重重跪下,膝盖触地的声音整齐划一。
“这又是做甚?”余疏行皱眉看着眼前这副场景,疑惑不已。
他也不是没被这些暗影跪过,可平时都是一个个的跪,今天这么整齐划一的跪法还是第一次,几乎临江山庄里所有的人都跪下了。
“我等属下在此恭送庄主,江湖一曲歌红尘,山河月明耀剑心!”
声势浩大且洪亮,每一个暗影都用自己的忠心耿耿刻出了这句不卑不亢的话。
无论他未来身在何方,如何的潇洒如风,临江山庄依旧是他的家,是鸟儿飞走后可以在累了后栖息的树枝,他也依旧是众暗影的主子,并不孤影孑立,暗影誓死效忠于他,哪怕是为他赴汤蹈火,交出性命都在所不辞!
只要他哪一天潇洒地累了,愿意回来,临江山庄的大门将永远为他敞开,他们也会在门后面恭迎他回来——只因你是我们的主子,我们的命是你给的,活着的意义只为了守护你身边。
一瞬间,余疏行内心涌起一阵柔软温和的波浪,眼睛酸涩,半天才哑声道:“谢谢。”
景瑞二十五年,枫桥谷宴会一战,消失五年之久的临江庄主余疏行回归,与穆轩大战三百回合,取其首级,报得恩怨旧仇,更是为大齐皇室解决掉了一个乱党余孽,稳住了大齐半壁江山。
自此,余疏行光靠一把剑,把穆轩残余势力抹杀得干干净净,而他高深莫测的剑术更是绝世无双,素有剑神美誉。
景瑞二十八年,临江剑神余疏行与霁月剑尊月如故相伴游历世间,云游四海,自此去向不知。临江山庄易主,接替余疏行坐上庄主之位的乃是鬼手与齐庄主的儿子齐凌轩,由于齐凌轩年幼,庄主之位由其父母代掌。
景瑞四十三年,齐凌轩年满十七岁,从父母手中接过临江山庄执掌权,为临江山庄在江湖中打下了不可撼动的地位,由于临江山庄有过护国之功,大齐皇帝更是敬意三分,更是让临江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固若金汤,轻易惹不得。旁人提起这位临江山庄,只能五体投地的夸赞一句年少有为。
景瑞四十四年,景玦侯夫人离世,景玦侯另取尚书家嫡女为续弦,景瑞四十五年得老来得子,取名萧玉,并请封为世子,代替嫡长子萧鸢世袭景玦侯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