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雅间内顿时陷入了沉寂,瘆人的低气压瞬间扑面而来,在坐的几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余疏行抬眼看苏筠,道:“阿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用去了,以免对肚子里的孩子造成影响。”
苏筠不乐意了,道:“哥,这孩子才几个月啊,又出不了什么事,你就不能让我跟着你们去枫桥谷吗?”
余疏行不容置喙的道:“不能!就因为之前没诊断出你有孩子,我才带着你去了梧桐阁,那一遭走下来又是打斗,又是过悬崖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别不知好歹的胡乱掺和,以免孩子出问题!”
见苏筠固执的和余疏行辩论,齐哲出来劝解道:“阿筠,就听庄主的话吧,孩子月份还小,经不起折腾,你就待在这里,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如何?”
自家男人都开口说话了,也不好当众抚了他面子,苏筠气焰压低了些,道:“不就是怀个孩子吗?你们至于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吗?行吧,我留在这里不去了。”
真是的,怀个孩子还那么多的讲究,又不是怀了个炮仗,至于这么提心吊胆的吗?
“虽然不去,但还是有事情让你办的。”月如故转眼冲余疏行会心一笑,心意相通的道。
苏筠不客气的朝他“切”了声,语气拉长的道:“什么事?说吧,看我能不能屈尊降贵的帮到你们。”
月如故对她这种小脾气见怪不怪,好笑的看了这丫头一眼,道:“我需要你在我们离开后,悄无声息的带着黑箱子回到临江山庄。”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也没什么难度嘛,苏筠有些失落,道:“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什么是你们离开后?现在不照样可以走到吗?”
余疏行手指伸到鼻梁骨上捏了捏,沉声道:“现在走,穆轩肯定会生疑,他想要的东西在我们手里,定会无时无刻的盯着我们的动向,你现在离开无疑是现成的把柄给他抓。”
苏筠道:“他不是很想拿到箱子吗?可我把箱子带走了,你们拿什么引他去枫桥谷?”
归根结底,穆轩这次会死抓着他们不放,还是因为这个箱子,他想拿到凤凰令去开密库,结果就因为余疏行半路杀出,与凤凰令失之交臂了,后来更是被月如故一等人捷足先登,率先进去密库拿到了箱子,由于有余疏行这个剑法高手护在月如故身边,他更是没机会拿到箱子,一来二去只能软磨硬泡,和他们玩心机计谋。
月如故邪魅一笑,不冷不热的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有妙计,让他乖乖的跟着去枫桥谷。”
妙计是什么?苏筠满头的问号?实在搞不懂这俩人又谋划了什么策略,居然这么有把握——自家哥哥从小就是在阴谋诡计中长大的,一旦动起心机来几乎是让人望尘莫及,毕竟当年余疏行接手临江山庄时不过十五岁,弱冠之龄,老庄主留下来的那群暗影个个都是心思多得能成精,想要让他们乖乖对一个少年俯首称臣,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强压强,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耍心机,那我就用我的心机和你们对杠,看看谁厉害,结果很显然,余疏行以一人之力把那些跟他对杠的暗影都掀了个倒栽葱,个个都乖乖的对他俯首称臣!
无奈,就因肚子里怀了个崽,她想去也不能去,不然还是有机会观战的,看看哥哥如何把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斗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等着枫桥谷的请帖。
………………
半月后,枫桥谷的请帖准确无误的送到了几个人手里,拿着请帖,几人即刻启程去往枫桥谷所在的益州。
益州距离帝都不算远,距离姑苏确实有着不远的距离,马不停蹄的赶路也需要将近七八天的时间。
官道上,几匹青骢骏马奔驰而行,沿路扬起纷纷尘土。约莫奔驰了一柱香的时间,马的速度变慢,改为不紧不慢的走。
月如故勒紧缰绳,避免马走的太快,调转方向与余疏行并驾齐驱。
看着旁边余疏行策马的身影,突然间觉得这幅景象有些眼熟,从心里勾起了埋藏的回忆,试探性的道:“还记得曾经我们从蜀东策马前往姑苏那段日子吗?”
余疏行嘴角微勾,显然是想起了这段悠闲的回忆,道:“怎么不记得,那次你还让我吹箫给你听。”
月如故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没想到记得这么清楚。”
余疏行侧眼看他,轻笑一声道:“我记得清楚不是件好事吗?这样就不劳烦阿故你提醒我了。”
月如故:“………………”
算了,他打嘴仗的功夫不行,每次和这人打嘴仗都是孔夫子搬家尽是输,输来输去的也就习惯了,没必要纠结。倒是时隔五年,再次这样插科打诨,那种无人伴身的空虚感被填补了,冰凉也感觉不到了。
余疏行道:“也是,那段回忆也算是美好,后来……”
话没说完,他倏的顿住了,嘴角的笑意淡化下去不少,一星半点的冷意也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爬上脸庞。不消他说,月如故也知道他未尽言的是什么,刚挑逗起的笑也收敛住了。
后来,就因为那周离的出现,导致他两人间产生了隔阂,月如故因为中了周离的挑拨离间伎俩,和余疏行发生了口角,闹得不愉快后就不辞而别,最后中了周离的奸计,被当做周离和弈北宸交易的砝码抓到冥火宫囚禁,导致那段时间里给余疏行添了不少的麻烦,既要严密的布防设局,让弈北宸在毫不察觉的情况下请君入瓮,又要考虑的他这个人,生怕稍不注意就伤到自己,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做的当真是束手束脚的十分憋屈。
虽然最后冥火宫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成为了江湖上人人唾骂的邪魔歪道,但还是让弈北宸逃逸了。而余疏行也因为寒症,不辞而别。月如故在知道后,很想把从中作梗的周离千刀万剐,要不是听苏筠说,周离因为后面疯魔想要杀了周临,被自己一剑断送了性命,尸体都凉了,他还真有把人捉回来抽筋剥皮的想法。
月如故道:“你觉不觉得,当初穹峰宗被灭,周离又恰好出现在你我前往洞庭的路上,撞见谁不好,偏偏撞见的是我们,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有很多蹊跷之处,且这些蹊跷之处貌似都和穆轩脱不了干系。
余疏行道:“想必是穆轩早有安排,他见弈北宸有挣脱他掌控的意思,贸然的动手与其对上,怕损人不利己,想借你我的手除掉弈北宸这颗肉中刺,这样就可以手不沾血的作壁上观,不用担心惹火烧身。”
月如故冷笑一声,道:“还真是好计策,当年他也是用这种手法把江湖人的贪嗔心玩弄于蛊掌之中,致使五大宗门灭了个干净!”
时隔多年,他这计策从来都没有失效过,挑拨两边的势力乱斗撕咬,再是果断的从中抽身,躲在帷幕后坐山观虎斗,见双方斗得两败俱伤后在跑出来渔翁得利。
余疏行不削的冷哼一声,道:“不论他这次如何算计,我想他这回要塞翁失马了。”
没有人是可以一直顺风顺水的赢到最后的,况且还是一个不露山水躲在帷幕后的人,即使一手的阴谋诡计玩得再好,也有失手的时候。
清风徐来,官道两旁的草木簌簌作响,一行人疲惫不堪,却无时间休息,他们必须好在枫桥谷宴会开始到达益州,做那最后收网的渔翁。
“这样马不停蹄的赶路好无聊啊,你吹一曲来听听。”月如故骑在马上,百般无聊的开口,未等余疏行回答,他又自我否决:“算了,你这玉箫五年来都是我收着,五年不吹想必手都生疏了,还是别……”吹了。
话音未落,旁边就响起一阵玉箫的呜咽,月如故惊愕的转头,就见余疏行不知何时以经把玉箫拿出,抵在嘴边试了试音。
随即修长白皙的玉手在玉箫的音孔连起落,一曲悠悠的曲子流出,在官道上悠远绵长的回响,低沉中带着三分的哀伤,深入人心。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住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一行人这几日连续劳累奔波下来也都身心俱疲,在一座小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修整休息。
这家客栈中客人来往不决,店内上至四十岁的大妈,小到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都忙忙碌碌的干着自己手上的事,端茶送水,上菜收桌,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能把店打理得这么好,看得出这家客栈的老板是个精明能干的人。
天色已晚,一楼大堂内吃饭的客人也不少,余疏行领着一行人进去店内,大堂内不少人都停下吃饭的动作,侧目而视,不少人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刀剑,警惕不已的看着来人。
察觉到这些审视的目光,余疏行眉头微皱,周身凌厉的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去,登时不少江湖上都识趣的低头吃饭,不敢乱瞄乱看。
月如故跟在他后面,道:“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出发,在赶两三天的路就到益州了。”
余疏行点头,道:“嗯。”
莫晨裘转了转嘎嘣作响的脖子,道:“哎呦喂,累死我了!早知道来一趟益州这么不容易,我应该多打点姑苏有名的金桂酒的,一路上酒水做伴也好过干巴巴的赶路。”
孔淮很不客气的把他挤到一边去,道:“得了吧,我看你是酒瘾犯了,要不要我帮你扎几针,抑制抑制你这泛滥的酒瘾?”
闻言,莫晨裘火燎屁股的又旁边挪了几步,生怕她真的扎自己几针。
月如故好意提醒道:“先过去要房间吧,不然一会没房了。”
两人这才停下嘴上功夫,跟着月如故往柜台走去。
几步路的距离,大堂内偷偷打量他们的眼神就不少。
余疏行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半个月以来都是带着司徒枫那张易容面具的,所以没人猜出他的身份。但有眼睛尖的江湖人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莫晨裘、孔淮和月如故,登时坐不安稳了。
江湖人甲道:“我的天呐,怎么会是他们!?”
没眼色的一些江湖上疑惑不已:“谁啊?你怎么大惊小怪的!?”
“江湖十首听过没?”
挨着坐的人白了一眼:“这有什么没听说过的?来来回回说的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吗?梗都烂了,有什么稀奇的?”
“当然稀奇了,平日里可是只听其名不见其人,今天晚上让我见着俩人了!”那江湖上人激动的道。
“哪儿?你看错了吧!?”不少觉得新奇的人都问道。
那江湖上指了指柜台前的几个人,道:“看见没!江湖十首中排名第四个第三的莫晨裘和孔淮,还有那个临江山庄如今的执掌折,号称‘霁月剑尊’的月如故!”
经他这么一说,果然是这个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人,登时周围都是惊呼一片。
“妈呀,还真是!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谁跟你说他们是来这里的了,最近江湖十首之首的画骨千要在枫桥谷办宴席,宴请关系好的江湖有人比武论剑,他们想必是收到请帖,往益州去的。”
“那前往枫桥谷赴宴的人肯定不再少数。”
“不过这画骨千请江湖十首中人就很正常,可他为什么还请了霁月剑尊月如故?他应该不是江湖十首里的人吧?”
“你懂什么!?人家月如故与鬼魅绝影余疏行感情好,没看到余疏行死后连宝贝山庄都给了他吗?指不定因为余疏行的缘故,月如故也和江湖十首中人交好,画骨千给临江山庄发请帖也是理所应当。”
“霁月剑尊旁边的人是谁啊,刚一进来那气势!吓得我筷子都掉了!”
“这人我们也不认识,想必也是前去益州的,应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
“嗨,要说这霁月剑尊最近几年里可是风光得很啊,江湖中不少的宗门都不敢得罪!”
“可不是,一剑平分两天涯,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
那边聊得不亦乐乎,这边,月如故一行人已经要好了房间,准备离开。
余疏行笑着问道“阿故啊,你什么时候有了‘霁月剑尊’这个称号?还一剑平分两天涯?怎么来的?”
月如故道:“怎么来的,记不清楚了,大概是某一次动怒斩了个嘴巴欠的门主,才得来的。”
也不多问,转身就走。然而,一个气势汹汹的人带着三四个子弟走进电来,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人,横冲直撞的就往前走,直直的撞在了月如故肩膀上。虽说习武之人下盘功夫都很稳,不至于撞一下就倒地不起,可方才月如故只顾着和余疏行说话,没太注意,被撞地踉跄了几步,还是余疏行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余疏行眉心微皱,不悦的看向撞人的人,一瞬间眸色更冷。月如故发现他的冷意,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撞他的还是老熟人!
月如故笑道:“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啊?”
余疏行不言,但脸上的冷色表明他心里很不舒服,有揍人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