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萧条的旧址中,两人并肩同行在九曲回廊上。
漫无目的的胡乱游走,入目皆是杂草丛生,而月如故心里五味杂陈,万千思绪混乱。他看了一样余疏行,只觉得心里更乱了。
“有心事?”余疏行见他神色郁郁,问道。
月如故吸了口气,平平淡淡的道:“没有。”
余疏行挑起一边眉骨,笑道:“还说没有,都快写在脸上了。”
月如故扭过头去,不看他,但坚持不了多久又转了回来,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欲言又止得纠结不已。
见他这副模样,余疏行觉得好笑,温声道:“有心事就说,我听着。”
犹豫再三,月如故才慢慢开口道:“你曾经跟我说过,贪嗔是每个人必不可少的一种欲望,这种欲望可以加以利用,那么……”
余疏行接上他的话:“那么这种欲望用在穆轩身上究竟合不合适?就问这个?”
月如故老实点头。
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七情六欲就是欲望的根本,自古便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的说法,除非一个人剜掉情欲的根本——也就是心,不然谁都会有欲望,不论好坏,谁都会有想要的的东西。
五年前,余疏行就是利用五大宗门对五册的欲望,反将弈北宸一军,让整个冥火宫成为众矢之的,自此不成气候,可这种欲望用在穆轩身上会有同种的效果吗?
余疏行有些莫名他的问法,但还是详细的回答了:“不好说,或许起作用,或许不起作用。”
毕竟穆轩也是个善弄人心的阴谋家,用这套计谋去算计他,可能就是班门弄斧毫无作用,也可能不攻自破大获全胜,反正哪一种都是占了一半的几率,他也说不准。
月如故陷入了沉思,道:“那你准备如何对付他?”
虽说战法之中攻心为上,可穆轩心志非一般人能比,他们现在和穆轩完全是争锋对峙状态,穆轩有一堆的手下,不怕牺牲,阴谋诡计更是一套接一套的人,让人猝不及防、应接不暇!要是不久前,月如故一个人,即使有临江山庄做靠山,缺也是独木难支,如今余疏行回来了,且以经登临剑心境界,江湖上恐怕再难遇见对手,一群暗影更是衷心于他,为他豁出性命都在所不辞!状态再次达到了一个平衡,两边实力都不俗,鹿死谁手有未可知。
余疏行淡笑不语,故意向月如故卖了个哑迷。
月如故冷哼一声,道:“不说就算了。对了,你说穆轩现在知道你的身份吗?”
余疏行往前走了几步,颇为不在意的道:“八成是不知道的,毕竟我现在带着的司徒枫的面具,又站在你这边,摆明就是一个阵营的,他除了警戒的盯着司徒枫,哪有闲心管我死不死?况且他就算是想查我司徒枫这个假身份的来历,也是查不到的。”
月如故好奇的道:“为何?”
伸手从挨近回廊的一棵梨花树上折下一枝梨花,余疏行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道:“你不是也派人查过司徒枫这个人的来历吗?有查出什么了吗?”
月如故嘴角轻微抽了抽,不知说什么好。
这还说到点子上了,当初他深度怀疑司徒枫的来历,就派暗影竭尽所能的去查此人的来历,结果一无所获,别说是生平事迹了,就连根毛都没查出来。
“连你都没查出来,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余疏行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白嫩的梨花,道:“临江暗影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不错,可身为他的主子,我非常清楚暗影有几斤几两,他们擅长的并非是收钱杀人,而是搜集各种消息,并且第一时间汇报给我。我们在洛州初遇时,你曾说过我手眼通天,此话不假,我掌控着暗影,耳目清明,天下少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少有暗影查不到的事。”
说着,他把手中的梨花树枝递给月如故,不温不火的道:“临江暗影在搜集各种消息方面敢称第二,江湖上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所以立竿见影,穆轩手里有没有特别擅长搜集消息的探子,能查到些什么?只要我不主动暴露,穆轩是绝对查不出我的身份的。”
月如故手里捏着梨花枝,似懂非懂的看向他,问道:“我就想问,你当初是怎么躲过暗影的耳目的?让我一点尾巴都没捉到?”
要不是余疏行最后事多,偏要在帝都茶楼搞出那一出,在月如故面前演砸了戏,露出了狐狸尾巴,可能月如故到现在都还傻呆呆的认为他是司徒枫。
余疏行道:“……还要多亏银月前辈,要不是他在塞外也有手下,帮我遮掩了不少的事,恐怕没现在那么顺利回来。”
什么???自家师父居然早就知道余疏行回来了!还暗中帮了一把,且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回过头来,他才想起来,余疏行回来后,根本不按照原套路出牌,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私底下的种种算计肯定不比穆轩少。
最重要的是,余疏行不像以前,有什么计划都先知会他一声,每次出手都是出其不意致其不备,就像这次沈家一事,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年沈桂推他下水差点溺死,他就以牙还牙的让沈桂也溺死在水里;沈家苛刻对待他,他直接让严家与沈家划清界线,让沈家没了最后的支柱,把沈家一步推向了死亡,要不是后来察觉他说话有异,紧紧追问,不然还真不知道后面还有这煞神的手笔,简直让月如故一点准备都没有。
这家伙到底还瞒着他都干了些什么?
察觉到他眼神不善,生怕他误会,余疏行赶紧解释:“别误会啊,银月前辈早就和我说好了的,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就和我暗中联络。”
月如故脸色肃穆,咬着后牙槽,硬生生的道:“所以呢?说来说去我还是被蒙在鼓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句话让原本面色不动如山的余疏行感到心里跳了跳,道:“……这也是没办法,早在上银月山查询师父死因时,我和前辈都察觉到了背后之人,料想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所以就暗暗的布了一局,期间只有我们二人知道。”
月如故道:“所以从那时起,我就被你们两个人蒙在鼓里了?”
“额,话不能这么说。”余疏行中气不足的道,“这也只是为了引出穆轩进局而已。”
“呵呵!”月如故冷笑两声,阴侧侧的道:“问你,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余疏行举双手摆出一副‘我投降’姿势,道:“真的没了,就这些。”
月如故轻佻的瞧了他一眼,道:“希望如此。”
余疏行心里松了口气,就在他准备再往前迈一步时,苏筠就叫住了她。
“哥哥!”
刹住脚步,就见苏筠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几张纸。
“跑慢点。”余疏行提醒道,指了指她手里拿着的几张纸,疑惑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筠道:“信纸。”
余疏行不解的看她:“拿这信纸有什么用?”
苏筠道:“这信纸是我和齐哲在书阁发现的,保存得很好,上面有的字眼可能对我们有用,所以我就拿来了。”
说罢,把几封信递到余疏行手里,示意他自己看。
打开几张信纸,不以为意的余疏行登时瞳孔放大,紧盯着手中信纸——居然是三十年前凤清和穆轩来往的书信!
余疏行肃穆的道:“在哪里找到的?”
苏筠道:“在书阁里。”
拆开其他封信,余疏行越看越奇怪,周身的气息也瞬间转变,让人不寒而栗。
月如故上前一步,胆大包天的抽走了他手里的一封信,道:“怎么了这是?看封信至于……!!!”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看向余疏行,余疏行也从眼神中回应了他——事实就是如此。
信确实是凤清和穆轩来往的书信,按道理来说他们相互爱恋,写信大概是为了抒发双方间的相思之苦,而这些信里,谈情说爱的内容少之又少,反而另外牵涉到了别的事。
凤清当年并不是没想过和穆轩远走高飞,可是她是一门之主,与人私奔一事定会闹得梧桐阁颜面尽失,所以她想采取迂回曲折点的办法,就是把阁主的位子心甘情愿的让给自己妹妹凤汐,自己退出宗门,名正言顺的和穆轩远走高飞。
而这只是信内容的一小部分,后面提到的事也是整个事情的转折。
梧桐阁历代阁主都不能离开梧桐阁,只因她们掌控着密库的钥匙,密库里的秘密不能被外人所知,就算是退位也不能离开,凤清这一举动无疑是触碰了底线,老阁主见他不悔改,就拦截住他们来往的书信,伪造书信让两人彼此间产生误会,让两人后来断了联络。
而老阁主赴约老友,穆轩就趁机禽住老阁主,逼问她事情所有的缘由,老阁主扭曲事实,告诉穆轩所有的事情,穆轩深刻的知道自己伤了凤清的心,写信去向她表明一切,奈何凤清知道恩师被杀,更是黑白不分的扬言要杀了他,爱与恨交织在一起,最终恨意盖过了双眼,更是成了两人最后的导火索。
她既然要守着梧桐阁,不愿意和他远走高飞,那么他就毁了梧桐阁,看看那密库里究竟藏了什么,让她就算是不惜代价的要杀自己。
这就有了后来的梧桐阁覆灭,凤清身死,凤汐逃逸的局面。
翻了几封信,发现有一封是凤清写给自己妹妹凤汐的。
应该是她准备把位子让给凤汐时写的,里面先是以一种有愧于心的语气说了她自己被情爱蒙蔽双眼,不惜和心爱之人比翼双飞,愿将梧桐阁主的位子让给妹妹,望妹妹日后能重振旗鼓,带领梧桐阁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还提到了密库对梧桐阁的重要性,该如何守护。